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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他还在炸,而且炸了很多,他炸完那些小方块,开始炸那些他刚刚在剁的鸡,然后炸了鱼块,最后才关了火。

  她也喜欢炸鸡和鱼块,但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被叫做糕渣的软嫩小方块,它们好香好好吃,充满了她不知该如何说明的味道。

  桌子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的食物,所以他把食物都炸好之后,就和她一起把那些炸鸡、炸鱼、糕渣都挪到地板上,和她一起坐在地板中央,配着啤酒将那些食物全扫光。

  那一天,她吃得好撑好撑,还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他闻声挑眉,看着她笑了出来。

  一瞬间,热气上涌,有些尴尬,全身上下都热烘烘的。然后,他也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她一怔,只见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让她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就在这时,白色的雪花飘了下来。

  先是一片,然后是另一片。

  她仰头,只见纷纷的白雪,从天窗的开口片片飘落,有一些入了窗就融了,但仍有不少坚持的落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她伸出手,接住其中一片雪白的晶莹,看着它融化在手心。

  “下雪了。”她说。

  “嗯,下雪了。”他说。

  她起身要去关天窗,却见他在地板上躺了下来,两手交叉枕在后脑上,仰头看着那纷纷落下的雪花,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他看起来很放松,像是不介意那一点雪花。

  “我从小住的地方不会下雪,所以第一次看到下雪时,有够他妈的兴奋。”他扯着嘴角,笑道:“后来才知道,这东西看起来漂亮,却能死人的。几年前我和武哥去阿拉斯加,差点冻死在那里。”

  虽然这么说,他看起来还是很开心,他难得称呼那男人武哥,通常都说姓韩的那家伙。因为好奇,她跟着他一起躺下,从他所在的视角,看那些雪花飘落。

  它们真的很漂亮,小小的,轻飘飘的,落在脸上。

  开着的天窗,让室内的空气渐渐变得冷凉,让两人呼出的气息,都化为白烟。船屋在水面上轻轻摇晃。

  “我不记得第一次看到雪的事情了。”

  她不知为何这话会冒了出来,但它们就这样脱了口。

  她不记得那些许许多多第一次曾有的感动,就算记得,当时也因为药物的关系,不曾有感觉。往日的记忆,总像无声的黑白电影,少了许多该有的色彩、声音,情绪与激动。

  望着那片片落下的雪花,她有些怔忡,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这样仰望过雪花飘落。蓦地,左手被一股暖热包围。

  那是他的手。

  她微微一愣,迟疑了一下,没将手抽回,只任他握着。

  “忘了就忘了。”

  他的声音淡淡响起,“有些事,不需要记得,忘了会比较快乐。”快乐是什么?她不晓得。

  心头,莫名紧缩。

  他没再开口,她也没有,但她能清楚感觉到他大手的热度,温暖着她。吃饱喝足之后,冷凉的空气,让她昏昏欲睡,眼皮垂了下来。

  蓦地,不知为何,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光影,在狭窄的细缝之外闪烁。

  白色的雪花,忽然变成了火星,船屋燃烧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可怕的热火,焚烧着她,在身体里流窜,好似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她惊慌的想爬起身,却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转头朝他看去,却发现他也着了火,被烧得如黑炭一般。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喘着、咳着,死命否认,痛苦的记忆却翻滚奔窜,教热泪奔流。他焦黑的身体被火焚烧着,在她手中炭化碎成黑色的粉末。

  剧痛化作呐喊从口中涌出,却无法消除,世界继续摇晃,喉咙干渴得像被人灌了一把沙,身体万般疼痛,好像飘浮了起来,飞在现实与虚幻的血海夹缝之中。

  可她很清楚,这才是现实。

  疼痛一向是现实,而那残酷的现实撕裂着她。力气随着鲜血离开指尖,疼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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