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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如今,他亦在抚琴,琴声依旧是夺人心魄的美丽,只是原本的愁绪化为而今的空蒙,昔日的敌人成为今朝的朋友。

  是吗?朋友?

  她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该是爱他的,每一日的相处,她对他的依恋就多上一分。那样暖如春阳的笑,那样纯净明朗的心,使她深深陷了下去,再无力自拔。

  她是个杀手,是绝命门的门主,二十年来严苛的环境造就了她凡事冷然的性子。曾经她以为自己不会爱人,也不可能被爱,但终究她遇上了他。

  坚冷的冰山不畏刀枪剑戟,却禁不起柔暖的阳光温和的抚慰,她心灵中最柔软的一角,已被那和煦如春风般的男子触动。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有一天,当你想起往昔的一切,或是对这里厌了,倦了,你会离开吗?会不会?”慕容华衣脱口问道。

  她是害怕的,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个怎样的存在。她更担心有一天,她对他的情感已经深到无力再承受别离时,他会离她而去。

  抚琴的指顿住了,静静地搁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梦无痕抬首,认真地望着她,淡然却肯定地给出两个字:“不会。”

  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心竟也可以如此的轻快,慕容华衣忍不住笑起来。她的眼在笑,唇在笑,心也在笑。

  原来快乐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过了良久,她敛了笑容,轻轻地问:“你没有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好奇过吗?为何你从未问过我关于你的过往?也许,你曾经有过显赫的身世,有过万人之上的地位,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无论曾经的我是个怎样的人,也无论曾经的我有过怎样的身份,既然过往的记忆只是一片空白,那么,我决不强求。”

  梦无痕眉眼弯弯,有说不出的澄净与纯然。望着她的眸子,他接道,“何况,我现在很平静,也很快乐。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一抹欣喜掠过慕容华衣的眼眸。

  蓦然,她倾下身子,清艳的红唇印上他的微泛凉意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没有相濡以沫的缠绵,也没有进一步的探求,只浅尝辄止,却已然心动销魂。

  白皙的面庞染上醉人的红晕,如白玉上的一抹丹朱。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令梦无痕向来平静如水的心湖漾起朵朵涟漪。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明丽容颜,他只觉面庞越来越热,心也似越来越热,只想溶在那样甘甜,那样旖旎的感情中,无论将来会面对什么,需承受多少,都……无悔。

  慕容华衣却没有脸红。她向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想爱就爱,要恨就恨,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她绝不会羞涩赧然。

  但是,对于感情之事,她却绝对的认真,在二十年的生命中,她不曾爱过,如今一旦爱了,她就要一份全心全意的爱,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她直起身子,在那样轻怜蜜意的一吻后,竟冷冷地道:“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或是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我一定会。”

  梦无痕抬眸,没有惊异,也没有愕然,只是轻轻浅浅地笑笑,柔和地道:“不,你不会的。而我,我也不会的,不会离开,不会爱上别人。”

  “你又知道我不会!你又知道。”

  慕容华衣恶狠狠地瞪他,心底却在叹息。

  他说的不错,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她如何忍心,如何舍得伤他。只怕即使他不再理会她,即使他爱上了旁人,她也只有独自舔舐伤口,独自默默离去,独自品尝那深邃的寂寞。

  “你是个怎样的人,我自然知道。”梦无痕说得淡然。仿佛了解她,明白她,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罢了。虽然,在他的记忆中,与她相处的时光,只有短短的一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也没有柔情似水的呢喃,只是这样平淡而朴实的话语,却令慕容华衣的心立刻柔软下来,一股莫明的暖意涌上向来冷然的心田。

  她轻轻垂首,望着自己搁在双膝上的纤白的素手,默然无语。

  窗外桃花开得正盛,忽而清风拂过,三两片桃瓣飘然穿过窗沿,悠悠地落在屋里。

  又是轻轻地拨了两下琴弦,梦无痕离座而起,俯身轻拈起一片嫩红,忽然想起近来读过的一阕词,于是轻轻地道: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这几日桃花开得正好,我们去院里走走如何?也许再过不久,这满枝的娇艳桃花,只是遍地的落红无数。”

  慕容华衣抬首,微笑点头,“你若想去,那自然好。但你现下身子还虚,莫要着了风寒。”她取过塌边一袭宽大的白袍,递给他。

  任清风将掌中那片桃花吹落,梦无痕笑笑,接过她手中的白袍,披在身上。两人相视一笑,行出门外,走过那回旋的雕花木梯,来到尽是桃花掩映的院落之中。

  静静地沿着小径徐行,春风袭面,夹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飘渺香气。风乍起,满枝桃花随风轻舞,散落残红无数。身边是一袭白衣的公子,衣袂飘飘,有七分淡雅,三分飘逸,直若神仙中人一般。

  慕容华衣深深沉浸在此情此景中,痴了,醉了,她如梦如幻地轻声低喃道,“这真是一场红雨,红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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