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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真有其事?”

  “真的假不了,回来好一阵子了,好像差点冻死在油坊后门,是给当家的程姑娘救起来,后来他就躲在油坊里,恐怕程姑娘也不知道收留了这么一号人物,还是他在路上被以前的仆役认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江四少爷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瞒多久呢。”

  “唉呀呀。”

  “怎地,为江照影叹气了?”

  “昔日翩翩风流权贵公子,今朝竟是落难沦为贱役,可叹呀,可悲呀,怪就怪他父亲哥哥太贪心,提早耗尽了江家钱财福分。”

  “连妻子也跑了,听说薛齐娶了江照影的老婆,真的吗?”

  “我说你是在哪里当官?啊,我忘了,你一个月前才谓来的。这等事宜城老小皆知,话说咱宜城一百年来,出了三个进士,第一个进士江老大人的心爱么儿江照影娶了第二个进士卢衡的长女为妻,后来呢,江家倒了,卢衡费了一番心思,再将小姐改嫁给第三个进士薛齐为续弦妻。”

  “哦,原来如此。三个进士都有亲戚关系呢。”

  “卢衡把个女儿嫁来嫁去,先攀上江家,再从薛齐这边攀上了翟太师,保住他好几年的尚书官们,说起这老泥鳅呀也真滑溜,趁着翟太师失势,这两年又倒向陈继棠这一边来,呵,又给他投靠对了。”

  “翟太师快完了,他一心出兵蓟州,没必要啊,边防守军就够用了,何必劳师动众?不过是借机给自己的子弟立军功罢了,皇上自然看得清楚,这一年来,驳回的奏摺比准的还多。”

  “翟太师呀,简直是江老大人的翻版,只差没污钱了。他仗着是皇上的授业恩师,又有太后撑腰,那气焰说有多狂妄就有多狂妄,也不想想皇上是敬重他,不是纵容他,他还当皇上是初登基的二十岁小子吗?”

  “茶来了,”找茶找了半天的师爷终于回来,这声叫喊惊动了外头聊天的官员,又随意谈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薛齐始终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坐定,不为所动。

  张参和另一位师爷“不小心”听到了薛大人的闲话,早就浑身不自在了,忙使个眼色,道:“那么……薛大人,天晚了,今日相谈获益甚多,能否过年后,我等再找个您方便的时间,再来与您共论刑章?”

  “没问题。”薛齐露出笑容,拱手回礼道:“欢迎随时上门找我,若我不在,再跟薛家门房约个时间,我必等候诸位大驾光临。”

  “多谢薛大人。”

  三人先行离去,薛齐仍端坐不动,喝完一口热茶后,这才起身。

  走出门外,厚重灰云压得天空阴沉沉的,看来就快下雪了。

  难怪天气这么冷,光喝外面的热茶取不了暖,心头虚虚浮浮的,不怎么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或许是朝廷,也或许是恩师的,还有琬玉的……

  还是快快回家,准备过个好年吧。

  细雪飘飘摇摇,落到树梢,覆盖花瓣,渐次地将庭院着上了白妆。

  凉亭的那边,薛齐才回了府,四个在小桥上钓鱼玩耍的孩子便缠上了父亲,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进了屋。

  凉亭的这边,一个历尽沧桑的男人悄然独立,泪流满面,痴痴地遥望他的一对亲生儿女,听他们喊另一个男人为爹,而孩子长得这么大,过得这么好,自惭形秽的他,即使没有琬玉阻挡,他又哪敢认儿?

  一座小亭,隔出两个世界,那边,合家团圆,这边,凄凉孤寂。

  程喜儿忧心地注视她带来的“伙计”,柔声唤了他,再跟琬玉道别。

  “琬玉姐姐,今天谢谢你的安排,我走了。”

  “春香,送客。”

  春香?领程喜儿往后院走去,男人则是低头缓步跟在后面。

  一直刻意不看那男人的琬玉站起身来,目视他们的离去。

  她从来不知道那人的背影可以如此孤独,悲伤,沉重,他昔日的逍遥,自大,狂傲呢,哪儿去了?都被什么消磨殆尽了?

  八年时光过去,回来了一个几乎是截然陌生的江照影。

  雪花飘落脸颊,湿湿凉凉的,她也不去拂,任眼前水雾茫茫。

  “小姐,进屋了。”春香回来,轻声唤道。

  “等等。”她走回凉亭,坐了下来。

  “外头这么冷……”

  “你冷就进去。”

  “我陪你。”春香执意站在她身边。

  琬玉愣愣坐着,看那绵绵白雪下得铺天盖地,仿佛就要将自家院子,或是宜城,甚至是整片天地覆没了。

  春香轻叹一声,她知道小姐心情仍然激动,可坐在这边,不是办法。

  她都是生了两个孩子的老丫头了,小姐也早就“辞”了她,只要她专心照料家保和孩子,而她持家之余,有空就会过来陪小姐坐坐,聊聊,已是多年的老姐妹,她有话一定要直说。

  “小姐,既然你见过他了,也算是一个了结……”

  “不是我要见他的。”琬玉还是很激动,立即反驳道:“是喜儿一再求我,要我给他见孩子,见一眼就好,我,我……唉,我怎会答应啊。”

  “是小姐也想见他吧。”

  “没这回事。”琬玉更激动了,用力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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