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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喔。”她向后转,他却挡住她的路。

  “你这边等就可以了,山间站牌相隔很远,他们都是随招随停。”

  “嗯。”她还能怎样?他就是故意拦住她了。

  她干脆看潮湿的路面,不去看他。

  一团云雾神奇地从身边飘过,她的视线也跟着雾气移动,愈看愈不可思议,直接伸出了手,试图抓住飘忽的雾气,才和细雨碰触,一股透心凉的感觉立时沁入指尖,但她又不觉得冷,而是一种全身舒畅的清爽感;她为这个新发现感到欣喜,摆动手掌,划桨似的随云雾流走,撩起一波又一波的绵绵水气。

  、康仲恩的视线跟着她走,见到她如孩童般的惊喜笑容,他的眼眸也变得温柔。

  时光恍惚回到十年前,十八岁的她,单纯而害羞,又带着呼之欲出的好奇心,以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这世界,也看他……

  “给你。”趁她的手摆到他身边,他递出一个袋子。

  “什么?”她的手僵在云雾里。

  “到埔里还要一个钟头,你没吃早餐,这里面有饼干、面包,还有矿泉水,给你当早午餐。”

  “喔。”她只能接了过来,觉得应该说些场面话:“缘山居也做面包?”

  “有人下山,我会托他买上来,冰在冰箱里,想吃就用微波炉加热。”

  或许里面又是奶酥面包吧,她懒得再猜想,面包就那几种样子,他买了她爱吃的奶酥面包,并不稀奇;只是,缘山居对她的服务未免太周到了。

  她低下头,又抬头看山壁转弯处,轮胎摩擦湿地的沙沙声传来,她以为客运车来了,但急驶过去的是一部小轿车。

  “熏衣草的花籽,给你。”他又从口袋拿出一个折叠的信封。

  “平地和山上气候不一样,养不活。”

  “栽种和浇水方法写在里面,试一试。”

  “喔。”她还是接了过来,塞到行李袋里。

  细雨绵绵,听不到雨声,他也是默默地陪伴她等车。

  缠绵的水气缭绕不去,云雾继续在两人身边游走,交织成迷离的幻境。

  叭!叭!远远的公路上坡传来喇叭声,康仲恩说:“来了。”

  该走了,沉佩瑜说不上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清境是个很美的地方,也许她这次的度假不算圆满,但至少体会到山上的清风明月,也遇见康大哥和晓虹,她下次会找个没有康仲恩的民宿,再独自一人来这边看月亮。

  康仲恩挥手招呼客运车,车子停下,车门打开,他竟然收伞跳了上去。

  他倒了一些硬币到投币箱:“林桑,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麻烦关照一下。”

  司机林桑举起右手打个招呼,笑说:“没问题。”

  “拜托了。”康仲恩下了车,退到车门边唤她:“上车吧。”

  “我给你车钱……”沉佩瑜好懊恼身上这件雨衣,让她没办法掏钱。

  “不用了,几十块而已,赶快上去,别让司机久等。”

  她收起伞,踏上一个阶梯,又想到应该还他雨伞,于是又转过身。

  他站在雨雾里,头发蒙上一层茫茫水雾,依然俊朗的眉宇也是水气迷蒙,他望定了她,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保重。”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剎那间,她以为回到初识的那一刻,她不知所措地站在社团办公室门口,他出现在她身边,微笑和她打招呼:

  学妹,要报名幼幼社吗?

  我……

  那时的她,羞涩得说不出话来,瞬间跌进了他那对深邃的眼眸里。

  此刻,雨中的他,神色沉静,不再是八年前赶她离开的严厉嘴脸,也不是银行工作期间的淡漠脸色,更不是昨夜今晨的过度沉默,而是他们亲密相拥时,她所深深眷恋的温柔眼神。

  “我……”她仍然说不出话来,也叫他保重吗?

  “林桑!等等啊!等一下啊!”一位欧吉桑跑了过来,蹬地跳上车,一下子把沉佩瑜挤到车厢里。“呼呼,还好我跑得快……小姐,坐啊!”

  林桑也回头笑说:“小姐,你先脱下雨衣,我再开车。”

  “喔。”沉佩瑜赶忙放下雨伞和行李袋,慌乱地解开雨衣钮扣。

  欧吉桑一屁股坐在前面座位,开始和司机聊天:“林桑,我看到新闻了,你家老大在全国运动会跑第一名,比赛得冠军哦。”

  “呵呵,他说赚到下学期的奖学金了,这囝仔真乖,肯打拼,有机会保送他们体育系的研究所。”

  “啊,林桑,你出运啦,以后不用辛苦跑车了……咦,小姐,你坐呀,现在大家都开车上山了,很少人搭客运,都是我们住山上的人在坐。”

  “小姐好了?”司机从后视镜笑瞇瞇地瞧她,立刻踩动油门。

  “哎……”沉佩瑜想喊等一下,她手里有一件湿淋淋的雨衣,脚边还有一把雨伞,可是车子的震动让她急忙扶住座椅。

  车窗拂过雨丝,外头的康仲恩跟她挥手,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下意识地往后走,以为他会定格在后面的车窗,她也可以捉住那抹难以忘怀的微笑。

  车子往前驶去,掠过雨、雾、花、树,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转过一个弯,缘山居也看不到了。

  她终于坐了下来,抱着一团湿透的雨衣,心口挥之不去的仍是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她告诉自己,是结束了,她今生的爱情都结束了。

  第四章

  假期结束,生活恢复正常。

  沉佩瑜靠在沙发软垫上,蹙拢眉头研读资料,又是一个在家加班的夜晚。

  电话铃响,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Grace,你们楼下的警卫发什么神经病?我就在门口,他不让我进去,你下来说一声……”庄彦隆气急败坏地大叫。

  “是我吩咐他,不让你上来的。”

  “什么?Grace,你说什么?”

  “庄先生,我们结束了。”

  “Grace,等一下,你不要生气……”庄彦隆似乎调整一下呼吸,改以最缓慢的磁性声音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跑到屏东去,可是那女人吵到社会局的人都出面了,我不得不留下来处理。接下来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安排到美国接洽厂商,我每天都打电话给你,可是你不是关机,就是电话留言;打去银行也几乎不在,Grace,你知道我有多急?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Grace,不要这样,我选了一颗钻戒,专程来向你赔罪。”

  “你不是有你男人的尊严吗?我承担不起你的赔罪。”

  “唉!Grace,我错了,好不好?要不,我们下星期再去度假?我保证这次不再让其它事情打扰我们,你要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我工作很忙,没办法请假。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挂断了。”

  她直接挂断电话,拔掉插头,打算明天就去换一个号码。

  这次慧剑斩情丝,她很讶异自己心情之稳定、处理之明快,不过哭了一夜,她就知道该怎么做:或许,她根本不爱庄彦隆,他只是填补她感情空窗的替代品罢了。既然不好,也不适合,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丢弃。

  她拿起手机,她的手机也换过门号了,她不怕庄彦隆再打来骚扰。

  又是星期五晚上,也该打个例行电话回家报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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