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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身体别用力,放松下来。”他俯身亲吻她,一再揉抚她的手臂,引导着她,柔声说:“放轻松,让我来爱你。”

  爱?他是谁?谁来爱她?她注视着他,他——还是那个爱笑的吴嘉凯,只是笑容很不一样,她从没看过,不是社交的应酬笑,也不是职场的礼貌笑,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抹氤氲,柔和地荡漾着,曾经以为看不透的神秘湖泊,此刻云淡风轻,清澈明朗,完完全全倒映出她的脸蛋。

  她闭上眼,掩起差点夺眶而出的酸涩泪水,环手抱住他,让他再次密密地贴叠她的身体,同时寻回他的热吻。

  激情在加温,欲望在燃烧,夜已深,爱情的种苗也种得更深,就等待有朝一日,嫩叶终究会探出泥土,迎向明亮的阳光。

  梦里,她是一只翱翔蓝天的大冠鹫,张开翅膀,任由上升气流带动她滑翔。真聪明啊,长得这么大只,没有天敌,又能不费力气自由自在飞翔,可是要教她去吃蛇啊蜥蜴,她大概会呕一声,立刻从天空栽下来;当一只绿头鸭好了,成天在池塘里划来划去,羽毛防水又保暖,上岸摇着大屁股呱呱叫也没人会笑,但就怕被人抓去宰了作姜母鸭;不然呢,变成小麻雀吧,快乐地在榕树叶问玩捉迷藏,偶尔那个爱喝咖啡的小姐来了,她还能站在枝头上,大闻特闻醇郁的咖啡芳香。不对不对!只能闻香,不能品尝?好像很有缺憾咧,那还是回来当人好了。

  人哪!人间饮食男女,有欲有爱,跟一个强壮健康的男人做爱更是畅快乐事;他可以让你又痛又恨,拳打脚踢,也可以让你销魂蚀骨,欲仙欲死,不知今夕何夕……咦!她是在写情色小说吗?

  龚茜倩满足地扯了被子,想将自己裹得更温暖些,手臂才挪动,全身关节肌肉陡然疼了起来,瞬间将她唤醒了。

  她简直累垮了,四肢好像被支解似的,根本无法动弹,所以,她只能摊躺床上,任人拿着热毛巾,柔柔地帮她擦拭汗湿的肌肤,不知来回抹了几次,她身体清爽了,睡意更浓了,就在绵绵不绝的亲吻里坠入梦乡。

  那人是谁呢?他的腿夹握着她冬天总是冰凉的脚丫子,他热热的手掌心覆在她的背部,一会儿又不安分地移到前面挑捏,也许在睡梦中,他再次穿透了她,强烈的律动令她尖叫,狂喊他的名字——

  吴嘉凯!

  她真的吓醒了,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上帝老天爷观世音菩萨妈祖娘娘,救命啊!有没有搞错,她跟他的上司上床了!

  惊吓很快平复下来,她告诉自己,他们够成熟,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天经地义,没什么的。

  她按住起伏的胸口,不经意触动乳尖,刺痛麻痒的感觉和他狂乱吮吻的画面同时传来,才自认为“没什么”的她登时心跳两百,口干舌燥。

  她跳了起来,找到睡衣,迅速穿上,转头瞥见他的西装衬衫长裤整齐地披放在她的梳妆椅上,那……他穿什么?

  打开房门,咖啡香味扑鼻而来,吴嘉凯坐在餐桌前,视线从报纸上移向她,朝她绽开愉快的大笑容,问候她说:“醒啦?”

  “嗯。”她脸热热的,竟然不敢直视他。

  “我去买了早餐,煮好咖啡,我肚子饿,就先吃了。你要吃什么?”

  桌上摆了一袋面包,还有三明治、汉堡、萝卜糕、蚵仔面线,当然了,还有她的咖啡豆煮出来的咖啡——呵,这家伙很主动,当起主人来了。

  “我喝咖啡就好。”

  “还是得吃点东西。”他帮她挑了一块最小的蛋塔。

  “我早餐只喝咖啡。”

  “啥?”他挑起眉。

  她注意到他穿着一件非常“古早味”的肉色棉质保暖长袖内衣,搭配同款的束脚长裤,这八成是他出去觅食时,顺道在隔壁街的早市买来换穿的;平时衣着帅气、时尚威十足的他,如今穿着欧吉桑级的衣服,洗过的微湿头发胡擦一通,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这个耸样啊……

  她想笑,嘴角才一扯,却扯动隐藏心底最敏感脆弱的那条神经,扯得她眼睛酸疼,泪水也跟着掉了下来。

  好家常的生活呀,在这个向来冷清的屋子里,有个男人,有个女人,有早餐,有报纸,还有凌乱的被单和两个相偎的枕头,这是她的家吗?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躲进了浴室,锁上门,拿毛巾抹去无声的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深深吸一口气,却又同时倒抽一口气。

  一条绞干的蓝色新毛巾大方摊开,占据她的毛巾杆;没见过的新牙刷和新漱口杯摆在洗脸台上,旁边丢着一支刮胡刀;她的保湿润肤香皂有着使用过后的细细泡沫,洗衣篮里还有他的内衣裤,这是怎样?要给她洗吗?

  真霸道啊!趁她熟睡时,他大摇大摆闯进她的生活环境……唉,不只是屋子,连她的身、她的心也让他攻城掠地了。

  不是上了床就得结婚,她得仔细想想要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

  慢慢想吧,她昨晚没洗澡,欲火缠身就上了床,下次不能这样了……还有下次?

  冲水声音哗啦啦响着,浴室里外,各有心思。

  吴嘉凯听了好一会儿浴室的动静,这才喝下一口咖啡,继续看报纸。

  这间屋子日照充足,阳光洒落窗外,花台上的合果芋迎风招展,欣欣向荣;他放下报纸,眯着眼,带着笑,单手托腮撑在桌上。

  真的想结婚了。服侍老婆的感觉还不错,可这只是他一头热,人家起床就摆个臭脸给他看,唉!该不会是昨夜他“欺负”她太过度了?

  他知道弄疼她了,一再哄吻,一再爱抚,怕她承受不了;他刻意放缓,甚至停下,她却不依,轻轻扭动柔润的身体,他还在她里面的欲望难耐这一丁点的刺激,再度猛烈爆发,忘了温柔,忘了呵护,他血脉债张,像头奔放的野兽四处冲撞,换来的是她更为强烈的震颤回应。

  他喜欢看她因他的抚触而冒出的细细鸡皮疙瘩,然后他再一一以吻熨贴;他也会拉她的手来抚摸他的敏感部位,让她熟悉他的身体……

  感觉到下面的膨胀,他用力敲敲头,大白天的,不能发春梦了。

  她刚刚哭了。他心头微微疼着。跟他结婚有这么困难吗?他只是想爱她,她身体都那么诚实了,却自个儿躲起来胡思乱想,傻呀!

  他不难理解她的“婚姻恐惧症”、甚至是排斥的心理;不过呢,她想得多,他想得更多;冒冒失失求婚只会吓跑她,总该先谈一场正式的恋爱,让她慢慢放开疑虑吧。

  他买了五份报纸,才看完三份,他有的是时间等她。

  阳光耀眼,盆栽的影子渐移渐短,就在他翻完所有的报纸,连证券版一千多家公司的股价都研究过了,她终于从浴室走了出来。

  两人同时抬头看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五分了。

  “这些东西我帮你收到冰箱。”他开始整理桌面,提议说:“我们出去吃饭,然后看要去哪边走走。”

  “你不回家?”她洗了头发,拿手按住包头的毛巾。

  “我回家也是无聊。嘉璇嫁了,爸爸跟他的太极拳师父去什么仙山打拳吸收天地精华;妈妈忙着做志工,还说他们两个老人家空巢期,我看空巢期没事做的是我吧,不如回公司加班好了。”

  “副总!”她一急。

  “下班了不用喊我的头衔,茜倩。”他故意再喊她的名字,笑说:“我不会叫你一起去加班的。”

  她闭嘴不回应。他故作寂寞,她却笨笨地为他心疼。

  她迳自走进房间,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吹风机,让轰轰的躁音暂时隔绝外在的一切;稍微吹干了头发,抬起头,果不其然,她从镜子里看到他笑咪咪地站在她身后,视线一相对,她就不争气地低头了。

  “我来帮你吹头发。”他跃跃欲试,伸手想拿吹风机。

  “不要!”她立刻握紧吹风机,好怕他来夺。

  怎么了?她思路千回百折,想到了学生时代,初尝恋爱滋味的女同学们彼此警告,男女朋友送礼时,千万不能送手帕,那是离别拿来挥舞的;也不能送吹风机,注定恋情告吹;还有,不能送伞,会散;不能上指南宫,会被嫉妒的吕洞宾拆散;不能分着梨子吃,会分离,不能……

  年轻的她听了只是暗自冷笑,与其这么麻烦,禁忌这个担心那个,不如一个人还比较自在;而且啊,有的情侣摆明了个性不合,不必动用吹风机,会吹的还是会吹,就算天天拜玫瑰花、摸粉红晶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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