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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不回去了。”她低下头,抚了抚裙子,不知是想抚掉什么。“我一直住到国中毕业。乡下生活真的很自由自在,田里不时有奇奇怪怪的鸟飞来,我没事就看鸟,也没感觉什么升学压力;后来是我妈妈的事业稍微稳定了,就叫我上台北考高中,跟她一起住。高一时,阿公突然车祸走了,为了遗产问题,三个舅舅吵得不可开交,我阿嬷也生病了,她在我高二寒假过世,从此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默默地咀嚼饭菜,也咀嚼着她所谓不悲惨却有些孤寂的童年。

  “上了大学后,知道有赏鸟团体,便开始参加活动。”她语气一转,变得轻快飞扬。“我那时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到处飞,到处看,视野一下子变得广阔起来,也认识了很多同好,有一阵子很热中活动,还当干部,写文章,编刊物,后来是上班太累,就慢慢推掉了。”

  “上班太累?”

  “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下班只想休息,没空整理会务的东西。”

  “你年纪大,那我怎么办?我还大你一岁咧。”他笑着抗议。

  “副总是能者多劳,动小小的脑筋就可以做很多大事,不过……”她停顿片刻,随即抬眼,很欢乐地说:“不可以忘记吃饭喔。”

  “有你在,就不会忘记。”

  “呃……”她有些不知所措,又马上说:“我会提醒你的。”

  吴嘉凯放下便当盒,打开也是她付帐的柳橙汁,犹如啜饮她为他准备的咖啡,缓慢地,珍惜地,一口又一口尝着那冰凉酸甜的滋味。

  “副总,”她问道:“你这么晚还没回家,有先打个电话吗?”

  “还在公司时,我爸打电话来,叫我事情处理好了就回家吃饭,我跟他说,有些事情我得想一想,他叫我想通了再回家。”

  “你爸爸完全放手了。”她可以理解吴董的作法,但这也意谓他独自承担的责任更重,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告诉他:“我想……呃,已经是周末,下班了,你该放轻松了。”

  “是啊,所以我去溜滑梯。”

  “不,你溜滑梯的时候还是没放松,你搁着心事。”

  “你认为,我陷入低潮不容易走出来?”他深深地注视她。

  “不是。相反的,你很能应对挑战和变化,我只是说……那个,有时候啦,难免还在那个情境的时候,你觉得,嗯,一下子走不出压力或挫折,你可以、啊,可以打电话跟我说,就当作吐吐苦水,透透气。”

  她说得零零落落,完全不复办公室说话时的俐落干练,倒像是初学说话的小女娃儿,试图用有限的字汇表达出她满满的心声。

  “嘿!这么久以来,我不是有话想说就打电话给你吗?”他一顿,喝完柳橙汁。“只是今晚忘了。”

  “喔。”她感到莫名怅然。

  “不过呢,就算没遇到你,晚些我还是会打电话跟你聊聊。”

  “那你就不要客气啊。”

  “好!我会很不客气的占用你敷脸的时间。”他故意拿出手机,左瞧右瞧。“老是打电话很伤的,给电信公司赚不少钱,不如以后我就在办公室喊你一起走,咱一起去吃饭,这样比较省事。”

  “不行!”

  这一声坚决但惊慌的“不行”反倒让他逸出微笑。夜晚早就不冷了,打从在小公园遇见她之后,他的心一直是暖的。

  她刻意却不着痕迹的相伴,他懂;一杯及时送上的热咖啡,无所事事的加班,站在冷风中等他看他,以及这顿便当晚餐,他都懂。

  也许,他一整个冬天的步步推进攻势已经奏效,但在他自以为让她一步步走向他时,他也同时更加深陷进她所织就的密密柔情网眼里。

  想去爱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渐渐地深了,一如每回跟她相处时,他不想离开——或者说,不愿让她离开他身边。

  经过一整天的奋战,他已然疲惫不堪。卸下了职场的笑脸和武装后,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安静、闲散地坐着,漫无边际地聊着,随兴地笑着,交流着彼此的生活,深入了解彼此的心事……

  能不能每天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一部警车开过来,就直接停在他们前面的马路边,他们不禁面面相觑,同样的念头都是今晚怎么跟警察这么有缘?

  一名警察下车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颇有一种“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的神情,随即走进便利商店,写起巡逻记录。

  “你吃完了,该回家了。”她转回头,低声说。

  “十二点半了。”他看了手表。“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家就在这条巷子,一下就到了。”

  “很晚了。”他坚持。

  深夜的巷弄里,万籁俱寂,汽车一部接一部紧紧挨着,贴靠两边一楼住户的围墙停放,留下来的中间道路原是狭窄到难以会车的宽度,但在无车无人的夜里,两人并肩走着,却有如走在一条夜光汇聚而成的宽敞河流里,他们静静地泅泳其中,如梦似幻。

  脚步再怎么故意放慢,他们还是很快来到她所住的公寓门口。

  “到了。”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朝他笑说:“谢谢副总送我回来,你开车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喔。”

  望着她的笑脸,他早已满溢的情绪持续在酝酿,饱胀而难以抑制,在这个静谧氛围的夜里,他再也收不住了。

  “茜倩……”

  “哇吓!”她手一抖,尚未插好的钥匙掉落地。

  “你还是不习惯我喊你的名字?”他蹲下为她拾起钥匙。

  “还好。”她接过钥匙,不安地问:“副总有事吗?”

  “我想结婚了。”他定定地看她。

  “啊……”她快速转身,慌张地寻找锁孔,以最轻快的语气说:“那你一定要给我喜帖,我们部门也要帮——”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他平静地打断她的话。

  “我不知道。”她心脏陡然狂跳,指头微颤,钥匙又掉下地。

  “我帮你开。”

  他再度弯身,拾起钥匙,稳稳地插进锁孔,叭一声,打开了大门。

  她却僵住了,他的胸贴着她的背,两人几无距离,她清楚感受到他喷在她颈后的鼻息,有点粗浊,有点急促……

  他的手掌扶上她的腰,轻轻推她,她不由自主地走进门里,腰间宛如几百只蚂蚁在窜爬,将那股骚动难安的麻热带向她的心、带向她的四肢、带向她的身体,她既感惊慌,又觉狂躁,气息不觉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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