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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敖寒,一个服从礼教、百般传统到完全没有个性的女人。谷仲巨痛苦地看著她,几乎想替皇上颁座贞节牌坊,以褒奖她认命地为他守了十年的活寡。

  而另一匹骏马上则坐了个足以叫吴修挖出眼珠子相看的孩子,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容颜已美得恍若天仙,说这张脸是天下第一,铁定没人敢反对。

  “少奶奶……”陈福兴奋的颤音打破了周遭的岑寂。“天大的好消息,少爷……”

  敖寒微颔首。“有事回府再说吧!”她随即侧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白色骏马急往杏花林右侧小径奔去。

  她这一走,所有的人也只好跟在她身后疾驰。

  她逾矩了!

  敖寒知道自己违背了女诫里最严重的教条——不尊重夫婿!

  但她没有办法,他在成亲当日弃她而去,让她单独面对满堂宾客,逼不得已必须与一只替代公鸡拜堂,独守空闺直到现在。

  她从没有怨言,孝顺公婆,料理家务……守著人妻应尽的本分,等待他的归来。她不敢要求他的爱,她很清楚他不屑这段父母安排的婚姻;但男人可以如此,女人却不行。生为一名女子,只要她还是他妻子的一天,她就卸不了身上这副为人妻的重担。

  所以她认命、她本分,但求这样的守礼,能够博得郎君怜惜一顾;只是万万没想到,辛苦了十年,得来的却是他一抹痛苦与嫌恶的瞪视。

  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个不堪、连见一眼都讨厌的女人!

  某种酸痛的刺激在敖寒的眼眶里爆发,她急咬著唇,不叫更逾矩的泪水堕下,苍白的俏脸上不见丝毫血色。

  另一匹快马由左侧急追上她。“寒姊姊——”稳坐马上、那美得不可思议的人儿微带忧急地唤著她。“你怎麽了?是哪儿不舒服吗?”欢介,六年前敖寒在山上意外救得的孩子,他是个弃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此被敖寒所救之后,她便收留他住进了谷家。

  敖寒摇了摇头,激动的情怀尚紧紧揪住她的喉头,叫她发不出半点声响。

  “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两个人?我听到福伯叫其中一个‘少爷’!”欢介气愤地咬牙 。他自幼在街上乞讨为生,受尽人们白眼,而敖寒是第一个对他付出温情的人,所以他极为重视她,私心里便将所有伤害她的人都列入急欲铲除的敌人名单中。

  敖寒除了摇头、还是只能摇头,她拚命地深呼吸,半晌后,嘎哑的嗓音才得以发出。

  “欢介,他是谷家真正的主人,你不能对他无礼。”

  “他害得寒姊姊受尽旁人的耻笑,还得辛苦做这麽多工作。”就算欢介只有十四岁,他也懂得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要在这以男性为尊的社会里生存是件多麽困难的事。

  但是敖寒撑过了,可她背后所付出的辛酸又岂是没尝试过的外人所能体会?这一切,欢介全看在眼里,因此更为她感到不平,善良如菩萨般的敖寒合该是被捧在掌心中好生珍护才对。只有无耻下流到极点的人才会那样糟蹋她!

  “寒姊姊,你告诉我,那两个人哪一个是‘少爷’?我……”

  “欢介!”敖寒板起脸打断欢介持续不断的义愤叫嚣。“你还小,有很多事你不懂……”

  “我十四岁了!”欢介扬高声音抗议著。他还发过誓,长大后要娶寒姊姊为妻,再不许任何人欺负她呢!

  “欢介……”再长的路也有到达尽头的一刻,当“百草堂”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时,敖寒知道她已经没有时间跟欢介讲道理了,只得急急交代一句:“立刻回房去,不准你乱来。”

  “寒姊姊……”欢介还想抗辩。

  敖寒把眼一眯,中等容姿却现出一股眩目、凌厉的气势。欢介不由缩缩肩膀,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马背,将缰绳交给门口的仆役,快步跑进屋里去。

  敖寒叹口气,也下了马,让人将马匹牵进马厩里安置,而她自己则立在门口静候谷仲臣等人的到来。

  待会儿该怎麽回答他的问话呢?他是否会追究她的失礼?她没有抗辩的馀地,因为……所有的错都在她。

  秀小的拳头不知不觉在衣袖里握得死紧,她全身僵如木石。

  然而急欲再见那“美人儿”一面的吴修松弛了敖寒的紧张,他将马匹催得极快,因此较谷仲臣更早一步来到她面前。

  敖寒悄悄松了拳头,为不必立刻面对谷仲巨而轻吁了口气。

  “公子可是我家相公的朋友?”她对吴修行了个揖。

  吴修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这女人的礼仪可真到家,没拜堂也称谷仲臣为“相公”,害他都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才合礼了?

  “敖姑娘。”随后赶至的谷仲臣急跳下马,解了吴修的危。

  敖寒身子微微一震。他竟称她“姑娘”?!在她已与公鸡拜堂、入他家门十年后,他还是不肯承认她是他的妻!

  而讽刺的是,外面的人反倒都称她为“谷夫人”,一个“谷”姓形成了一道枷锁,将她紧紧地束缚住,永难挣脱。

  谷仲臣一脸难堪地望著她。“他叫吴修,是我的朋友。”

  敖寒深吸口气,把持住仅有的自尊欠身行礼。“吴公子安好、相公安好。”

  谷仲臣在心底长叹口气。与她相处压力真是庞大;这永远不懂什麽叫“放松”的女人,他再不想个办法离开她,铁定要窒息。

  “不知……爹、娘可好?”

  敖寒将眼光微移开他的脸庞半寸,再继续对著他的嫌恶,她怕自己要崩溃。

  “爹、娘已仙逝多年。”

  谷仲臣俊脸煞白。“你……再说一遍……”

  “你走后两年,娘就病逝了,又过六年,爹也跟著仙游。”敖寒沈痛地低语,追根究底,谷仲臣的出走正是令那对老夫妇伤痛欲绝的主因。

  谷仲臣楞在原地无法动弹,一句古语在他耳边回响-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当年他为了理想出走,只想著待功成名就后,可以回来光耀门楣,叫爹娘以他为荣;然而他作梦也想不到,他们根本等不及看他飞黄腾达。

  “爹——娘——”悲恸的吼声在风中飞扬,他脚步踉跄地奔进屋里。

  偏厅里,原本两位会说会笑、或严厉、或慈祥的老人家变成了两块冰冷冷的牌位高高摆在神桌上。

  谷仲臣冲过去跪在地上,悔恨的泪不停坠下。他愚蠢、他不孝,怎忘了“家有年老父母不该远游”的警语?

  瞧瞧他做了什麽?让老父、老母为他担忧伤心,他甚至赶不及给他们送终,他是他们的独子啊!他们在弥留时一定非常难过,见不到儿子的最后一面。

  “爹、娘,孩儿不孝……”后悔卡在喉咙里,他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把拳头握得死紧,任指甲深入掌肉,让鲜血代替哭声,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一时间,深沈的苦楚在厅里累积、迥荡。风儿好像也感受到了这股悲意,在呼呼的吹拂声响中,静静撒落下丝丝凄凉……

  谷仲臣跪在厅中,周围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危险瘴气所包围,没有人敢靠近他半步。

  悲恸持续累积著,直到空气沈重得似要将人压垮,一阵拖行的脚步才缓缓踱了进来,停在谷仲臣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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