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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说便罢,一开口便若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而且字字埋怨。

  “你还敢说?还不都是为了你和兰芷?要不我需要这么做吗?”关羽翩挑高眉头,一副晚娘面孔。“你爹死得早,全数的家产都让其他宗亲给夺走了,为此我得拖着你和兰芷两人过日子,倘若不用此法子,我又能如何?你以为一个姑娘家要拉拔两个孩子长大,是件很简单的事吗?”

  天底下就有他这种知思不图报的孩儿,压根儿不体恤她吃了多少苦,老是嫌弃她的“取财之道”。

  “尽管是要攒银两,也不是用此等手法吧?”他不以为然。

  两年前,他关戒觉尚是江宁首富之子,而这名唤羽翩的女子,则是当年进入关府来当厨娘的。说什么当年他爹曾救了她一命,遂她特意入府报恩,接下厨娘一职。而后过没多久,他爹便为了他与妹妹兰芷将她纳为妾,以弥补他们自小无娘亲疼爱之缺憾;孰知洞房花烛夜,爹尚未踏入新房,便一命呜呼,而关府也在这一夜之间易主,原是主子的他,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之下,只能让这自称是他二娘的女子带离关府,免受他人戕害。

  他想不通向来为人厚道良善的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倘若硬是要安个罪名给关羽翩,只能说她八成是扫帚星转世,要不怎会她一踏进关府便恶运连连?

  然而,他虽老爱在嘴上这么说她,但他仍旧感激当初尚未与爹圆房的她,没有狠心丢下他和兰芷,让他们免于流落街头,更让他相信她并非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接近爹的,要不她便不会将他和兰芷带在身边,她的知恩图报让他十分感动。

  但毕竟她与爹未饮交杯酒、未宿同房,她怎么也不能算是他的二娘,可她却以寡妇自居。

  尽管是如此,也不能带着他尽做些摇拐骗之事,是不?

  “你说得倒容易,你以为咱们要从江宁逃到北京,是不需要盘缠的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爹那么好,会对每个外人伸出援手吗?”关羽翩嗤之以鼻,“我不敢说我做的事光明磊落,可至少还不算下流,而且我每每下手的对象,必定是为富不仁的人,这么做既可以从他身上拐些银两,又可以替天行道,你说,我何错之有?”

  是那些富贾自命风流,瞧上了她的美色,想要将她占为己有,才会让她有机可乘的,这要怪她吗?倘若他们色心不起,她如何拐得了?

  更何况,她图的不过是一些银两罢了,怀里这香囊是胡员外自个儿双手奉上的,她可没有逼他。

  “是没错,那你何不索性跟了那人算了?有得吃穿又不用赶路避难。”他黯然地道:“你年纪不算太大,又是清白之躯,倘若让人给收做偏房,便会有华衣锦食的生活,犯不着为了我和兰芷奔波。”

  他年方十五,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了;两年前的家中巨变再加上这两年来的流离失所,把他磨得独立坚强多了,也少了些公子哥儿的骄纵气息。

  倘若她不在身边,他……也可以把兰芷照顾得很好。

  “啐,我怎能放着孩儿而独自享乐去?天底下有这道理吗?”关羽翩捏住他尚粉嫩的脸颊。“小子,我再把话说分明,省得你老是旧事重提,说得我都烦了!听着,两年前,我已成了你爹的继室,已是你的二娘,而你同兰芷便是我的孩儿。在你爹驾鹤西归之后,我自然得要扶养你们长大,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犯不着在这当头说这些狗屁倒灶的话来惹我心烦。

  我关羽翩虽是剪绺出身,但一些妇德我可是懂的,而且夫死从子这道理我也明白,遂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你休想甩开我,我下辈子还要托付给你呢!你逃不了的,别以为天天在我耳边说些蠢话,吵得我受不了,便可以逼我走。”

  关戒觉甩开她纤细的手,微恼地道:“我十五了,别拿我当娃儿看!亏你还敢说什么夫死从子,天底下有哪个娘亲会利用自个儿的孩儿去拐骗?先是以厨娘身分混进富贾华府,再以美色迷惑大老爷,待对方色心大发,又搬出夫死从子的道理,硬是要我出面干涉,硬是要我当坏人……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作夫死从子?到底懂不懂这个‘从’字何意?”

  “我告诉你,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像我这般好的后娘了,你没感恩便罢,反倒是怪起我来着。”

  关羽翩想要再掐他一把,孰知他这一回逃得可快了,让她扑了个空,只能悻悻然地瞪着他。

  “我岂会不知从字何意?不就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要我护从你、服从你?我没做到吗?当你对我使个眼色时,我没有当机立断吗?我哪一次没有护从你,哪一次没有服从你?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小子!”

  她现下可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虽说出身低微,以往在街上行乞时不免也干过一些勾当,但杀人放火的事,她可是一桩也没做过,勉强还算是清白身世,倘若她是想嫁入豪府为妾,还怕找不到门路?心里不就是放不下他和年纪尚幼的兰芷?

  虽说她没同关老爷子圆房,可她早已经认定自个儿为关家人,要她如何放下关家这最后两个子嗣不管?她为人虽不正派,但一些道义倒还是懂的。

  “那全都是你要胁我的!况且我也没要你带着我们从江宁逃到北京城!”正值掌灯时分,城门外没什么人,关戒觉倒也吼得挺畅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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