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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刹那间,仿佛攀住了一丝光亮,她试图极力挣扎,摆脱那紧咬着不放的恶梦魔魇,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恍恍惚惚间,刘惜秀目光呆滞地直视着他,却没有半点认出他的迹象。

  她这样的神情令他心痛得几乎流泪了,深吸口气,才勉强忍住声音里的哽咽,“没事了,你看着我,只要看着我……听见没有?”

  他忧虑的眸光牢牢盯着她,仿佛过了一生之久,这才看到她惨白唇瓣微微地嗫嚅——

  “常君?”

  “是,我是常君。”他的心总算恢复了如常跳动,却余悸犹存,“你终于醒了。”

  她浑然未觉自己被他拥在温暖的怀里,恶梦伴随而来的寒冷抽干了身躯所有的力气。

  刘惜秀意识迷茫,微弱地喃喃:“我……作梦了?”

  “别再去想了。”他将她拥得更紧,命令道。

  “我梦见我娘了。”她疲惫地闭了闭眼,话自有意识地溜出了唇间。

  他一震,目光复杂了起来。

  “我还梦见了刚进府的那一天……”她凝视着昏暗的虚无,仿佛又望进了久远前的时光。

  刘常君不发一言,只是紧紧抱着她。

  “……很怕,很饿,尽管那个救了我的好心老爷,命人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堆在我面前,可到处都是我没见过的陌生人,我吓到怎么也不敢闭上眼睛。”她声音轻得像是在呓语。

  他眸底掠过一抹掩藏不住的心痛。

  “那个好心的老爷说,以后他就是我的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不用再担心挨饿受冻了,可我还是怕……”她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战栗和恐惧。“我怕他只是想把我养肥了,然后把我吃掉。”

  “别瞎说。”刘常君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谁会把人吃掉了?!”

  “有的……”她声音低微不可闻,“我娘就被吃掉了。”

  他浑身寒毛直竖了起来。

  “我娘把我推上车,马车飞快向前跑,爹爹抱着我……”刘惜秀又开始剧烈地发抖起来,自己却丝毫未觉:“可我都看见了,村子里那些……那些“人”,抓不到马车,他们被远远地甩在后头,然后他们就转而抓住了我娘,他们在咬她……一直咬她……”

  冰冷的惧意紧紧揪住刘常君的胸口,背瘠窜过一股恶寒。

  老天!

  “我知道,”她的手死死攒着衣角,指节用力到泛白,苍白脸庞却出奇地平静,“他们吃掉了她了。”

  “不要再说了!”他紧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正视自己,“看着我!别再说,也别再去想了——听见没有?”

  刘惜秀被他的手捂得双颊生疼,恍惚涣散的眸光总算渐渐凝聚了,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残存的惊悸犹未褪去。

  “那只是一场恶梦,都过去了!”他喉头发紧,恶声恶气地低吼道:“现在没有谁会被谁吃掉,尤其是你——听懂了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慢慢回过神业:“……懂。”

  刘常君松了一口气,温暖大掌却没有放开她,因为掌心感觉到的柔嫩肌肤仍旧冷得像冰一样。

  事实上,她整个人都像掉进寒冷池子里一样,脸庞嘴唇毫无血,通身上下半丝暖意也无,就连裹着被子还是不胜寒苦。

  下一瞬间,他想也未想地脱下自己的衣袍,一把罩住了她瘦削的身子。

  衣衫上犹有他暖热的体温,在刘惜秀还来不及回过神前,身上已经被他的气息包围住了,她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

  “我是不是更瘦了?”刘常君顾不得自己仅着轻薄单衣,双手为她拢紧袍子里,察觉到了指下弱不胜衣的身形,不由浓眉一皱。

  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多长点肉?”他胸色越沉越难看。

  “我……我……”她低下了头,再也抑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他像捱了一记鞭子般,微微一瑟缩,“不是让你别再掉眼泪了?”

  “对不起……”泪水走珠儿般滚滚而来,她呜咽着想憋住,却还是徒劳无功,“对不起……”

  他最痛恨面对她时,这种不知所措的心慌感。

  好像他什么都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悲伤吞没。

  他恨自己只会给她带来无止境的责任和苦难。

  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见她在自己面前忍耐地活着,把一生尽丧在“报恩”二字上。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够还她自由之身,能够终结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该死的“恩情”,就算她会恨透了他,他也在所不惜!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什么,”他突如其来放开她,又恢复一贯的冷漠无情,“明天,天一亮,你就走。”

  刘常君匆匆翻身下床,随手攫过挂在屏架上的外衣就要往外走。

  “常君!”

  他脚步倏地停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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