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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这个月的帐册,请娘过目。”刘惜秀恭敬地将列好的帐册捧上前,给刘夫人查看。

  “你看着办吧。”刘夫人一手支着头,病容疲惫地挥了挥手,再无心力理会这些。“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是。”她将帐册揣在怀里,就要退下。

  “常君呢?”

  “常君哥哥一早就出去了。”

  “他最近老是早出晚归的,你这做妹妹得多关心着他些才好。”刘夫人叹了口气,“照理说这都是娘的事,可为娘的是有心无力了,只盼你们都好好的过日子,唉……”

  “秀儿明白。娘尽管放心,有我照看着常君哥哥,不会有事的。”她连忙保证。

  “那就好,那就好……”刘夫人倦极地摆了摆手,“去吧。”

  刘惜秀离开刘夫人的寝房,抱着帐册走了几步,被娘这么一提醒,突然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说得也是,最近老不见常君哥哥在书房里读书,莫不是心情不好,所以跑外头散心去了?

  “散散心是好的,可万一耽误了读书,那常君哥哥不就不能实现爹爹的心愿了吗?”她自言自语,心下越发不安。

  迎面而来的奶娘手里捧着一盅汤药,正要给刘夫人送去,见了刘惜秀,她忍不住唤道:“秀小姐,老奴正想着要找你哪。回春堂的刘大夫刚刚来了,此刻就在厅上。”

  “不是说银子月底就会给他送去吗?”她停住脚步,心下一惊。

  “刘大夫说,连同上上个月的药钱,实在不能不收了。”奶娘愁眉苦脸道:“小姐,这可怎么办?”

  她咬咬唇,强抑下心慌。“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刘惜秀转而到帐房,掏出刘夫人交给她的铜钥匙,打开一只红木小匣子,可一拉开,里头仅剩不到二两银子。

  开支帐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光是赊欠回春堂的药钱加一加就得三两七钱银子,这怎么够呢?

  她苦恼地蹙起眉心,抬手拨开落到颊边的头发,指尖蓦然停顿在滑顺丰厚的黑发上。

  有了!

  黄昏时分,刘常君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回家。

  他回到书轩,在屏风后将一身平凡布衣换下,这才打开随身的木盒,里头卷得仔细严实的是几幅他最引以为傲的字画,可在东大街市的角落摆摊一整天,就只卖出了一幅,还被杀价杀得七零八落。

  他俊秀英挺的脸庞上掩不住沮丧之色,喃喃道:“什么阿物儿,怎么都是一堆不识货的人。想当初有人向爹出高价想买我的字画,爹都还不卖呢,现在……没想到现在区区三两银子能买走我的骏马图。”

  是啊,这就是世道冷暖,现在的他不再是身分矜贵的刘家大公子,纵然他的字画再好,沦落在街市上也就只有任人挑三捡四的份。

  可就算是这样,他明天还是会继续去摆摊。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大男人,更是刘家唯一的依靠,怎么能日日只知死读书,不知民间疾苦的傻傻白吃白喝、胡混过日子?

  他心底不是不感伤悲愤的,可怀忧丧志又能济得了事吗?

  “罢了,别再想了,三两银子就三两银子……”他一咬牙,甩甩头道:“钱总还是钱,能供家用就好。”

  刘常君仔细在铜镜前整理妥当,确定全身上下依然是一派官家子弟的堂堂仪表气息,这才走出书轩往大厅方向走去。

  在经过花廊时,他和低着头疾走的刘惜秀面对面地撞个正着。

  “连路也不看,你赶着投胎去啊?”不知怎的,他一见她就来气。

  刘惜秀抬头见是他,惊喘了一口气,踉跄后退。“常、常君哥哥……”

  她见着鬼似的反应更加深了他的不悦。

  “怎么?我有那么吓人吗?”他脸色一沉,突然注意到她头上包着条丑陋的青色头巾,神情又异常畏缩,他立刻伸手一把拉掉了那碍眼的头巾。“包着这是什么鬼东西?你──”

  刘常君心下没来由地一抽,愕然地瞪着她勉强及肩的短发。

  刘惜秀慌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短短的头发,结结巴巴地道:“头、头巾还我。”

  他好半晌才自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一股火气涌上心头。

  “人都长得那么丑了,还没头发,简直丢死人了!”

  她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掩不住伤心。

  “你到底是刘家的小姐,头发铰得乱七八糟的,传出去能听吗?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也不要丢光了我和我娘的脸!”他眼角微抽,愤然道。

  刘惜秀深吸口气,紧憋着泪意,不发一言,低头绕过他就走,连头巾也不要了。

  “你!”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竟敢连话也不回,连声解释也没有就走掉?可恶!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刘常君的存在?

  “好,走就走,谁希罕!”他憋了一整天的浊气再也忍不住爆发开来,破口骂道:“什么小乞丐,丑八怪──”

  “大少爷,您误会秀小姐了!”拎着待洗衣衫桶子的奶娘站在不远处,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误会她什么?”他气愤道:“难道我有说错吗?就是她,成天把自己搞得像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小姐是为了家计才铰掉头发的。”奶娘眼圈儿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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