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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夫人伏在棺木上哀哀痛哭,刘常君挺直地跪在灵前,俊秀的脸庞憋得通红,死死咬着牙,泪水却拚命掉。

  周围仆人们个个不停拭泪,面色哀戚。

  “爹……”她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了。

  刘常君突然转过头,双眼血红地狠狠瞪视着她。

  “都是你!是你这个扫把星!”他见母亲哭得更哀伤,心如锥刺,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推开来,恨恨道:“你克死了自己的爹娘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害死我爹?为什么?”

  “常君哥哥……”她跌倒在地,热泪滑落颊畔。

  “滚!”他凶恶咆哮如受伤野兽。“你滚!”

  奶娘见状不对,忙上前将刘惜秀拉走。“秀小姐,走吧,夫人和少爷已经够伤心了,你在这儿……唉,就让老爷……让老爷安心好走吧!”

  奶娘哽咽再难言,手下使劲地拽着她离开大厅。

  不敢挣扎的刘惜秀,绝望地望着爹爹离自己越来越远。在这一刹那,她从没有这么清楚地感觉到,原来,自己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是……

  ※※※

  待做完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后,刘府里悬挂着的白灯笼依然没有撤下。

  身穿雪白衫子的刘惜秀鬓边别着服丧的白绒球,越发显得瘦骨伶仃、面容憔悴。可她也越发懂事了,不再成日只追着刘常君身后跑,她开始帮忙理事,默默担起了自丈夫过世后便一蹶不振、镇日以泪洗面的娘亲处理家务。

  这四十九天期间,刘常君修长清瘦的身影总是在前厅忙碌着,接待前来吊唁他父亲的故交及亲友们,而刘惜秀便在内堂指挥仆人摆设奠品、监督着收拾素菜、领头摺纸莲花。

  这天夜晚,她让仆人们将奠礼全收妥入库,详列在册之后,再也撑不住自骨子里透出的沉沉倦累感,拖着疲惫的脚步自内堂穿过廊下要回房。

  晚风很静,月色昏暗,荷花池畔蛙鸣嘓嘓。

  她突然隐约听见有人在低泣,立刻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明知不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熟悉的声音走去。

  那个再眼熟不过的修长背影孤独地坐在亭子的阶梯上,旁边的酒壶已空了,歪倒在身侧,颤抖的肩头和隐隐呜咽声听在她耳里,分外心痛。

  刘惜秀眼眶红了起来,鼻头酸楚难当。

  常君哥哥……

  她宁可他放声痛哭,或是大吼大叫地宣泄出来,也不要他那么死死压抑地抽噎着,碎断肝肠。

  “什么人?”刘常君警觉到身后有人,连忙回过头来,半明半昏的夜色掩不住颊上的斑斑泪痕。“谁准你来这儿的?”

  在他的厉声质问下,刘惜秀没有畏缩,反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他一脸愤怒地盯着她,吼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常君哥哥……”她抬头望着星子微闪的夜幕,轻声问:“你想爹爹现在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们?”

  他倏地无言,脸庞闪过一抹无可掩饰的伤痛。

  “你懂什么?”他眼眶灼热,神情森冷的吐出话来:“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长长睫毛微颤着垂落下来,“是,爹爹死了。可娘还在,现在只有你,才是娘唯一的依靠了。”

  “不需要你提醒我。”他语气里有一丝紧绷,冷冷别过头去,目光落在黝暗的池面上。

  “爹会希望你振作起来,成为娘及刘家最大的光荣。”

  “别说得这么好听。”他恶声恶气地道:“你在我面前讨好卖乖,不就是希望我别把你赶出刘家吗?”

  他的话让她怔住了,眼神泛起痛楚。

  “你怕我爹一死,你在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靠山,再没有人把你当家人看待了,不是吗?”刘常君止不住冷笑起来,连日来沉沉积累在胸口的丧父之痛,只想找个出口宣泄。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是。”

  万万没料到她会如此诚实坦白,倒教他一时愕然无言。

  “你和娘,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轻声开口,“我……害怕再失去你们。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这话让他心下微微震动,一言不发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常君哥哥,我想报答刘家对我的恩情,不管你和娘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刘惜秀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请──不要赶我走。”

  刘常君瞪着面前苍白瘦小得彷佛风吹就倒的她,久久。

  “随便你!”他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常君哥哥……”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将她独自扔在一地清冷中。

  眼睛阵阵刺痛,她却还是努力地把泪水压回眼眶里。

  没关系的,秀儿,没关系的。只要常君哥哥还没有开口赶你,你就还能继续留下来,哪怕只能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自古人在人情在,可人一走,茶就凉。

  府内一向以刘大人四品俸禄,及身为京官所能得的福利过日,多年来衣食无忧,甚至还多有盈余可接济百姓,可待他故世后,朝廷也停了佣仆、厨料、炭火钱等等补贴。

  眼下刘府无帐可进却支出如旧,尽管过后不得不陆陆续续遣散了许多仆人,仅留下奶娘服侍刘夫人,可这日子一长了,生计还是越发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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