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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但我明明问过她,她说她母亲叫吴清云。这就怪了。难道改名换姓了?或者是我们都看花眼了?

  如果确实是她,那么在销声匿迹了二十年之后,怎会允许她女儿又来到这里,这个她亲口保证永远不会再有来往的地方,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如果侦探所的调查最后表明,白蕙确是她的女儿,我将怎么办?

  当初,是她夺走了自己的爱人,现在她的女儿又要来夺自己的儿子吗?我在天底下最钟爱的两个男人,难道都要被她们母女夺走吗?

  我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想到这里,方丹只觉得有一团烈火在胸中焚烧。顿时,她觉得浑身燥热,面孔发烫。恰好在这时走进房来的传女阿红,看到太太那对美丽的大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的样子,不禁吓呆了。

  “太太,你……你怎么啦?”

  “哦,没什么。白小姐呢?”

  “白小姐在楼下陪小姐弹钢琴,太太有事找她?”

  “不,没事。阿红,给我把那条白纱巾拿来。”

  “太太要出去?”

  “不,我下楼走走。你不用跟着,给我把窗关好,把屋子拾掇一下。”

  方丹披上头巾,习惯地在镜前照了照,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在白蕙的悉心辅导下,珊珊的钢琴进步很快。“小天使钢琴比赛”珊珊初战告捷之后,这小姑娘求胜心切,练琴更起劲了。今天午睡起来,师生二人就一直在客厅练琴。

  所有的练习曲都已反复弹过,准备参赛的曲目:舒曼《童年情景》中《捉迷藏》和《梦幻曲》两支小曲,也已经练得滚瓜烂熟。白蕙对珊珊很满意,而珊珊则意犹未尽似的,还想再弹。

  于是白蕙便紧挨着珊珊坐下,选了一支曲子,两人四手联弹起来。

  一曲弹完,两人都很高兴。珊珊央求白蕙说:“蕙姐姐,四手联弹好玩,我们再找一首来弹。”

  弹什么呢?白蕙突然想起那份手抄的乐谱。《阿多尼斯献给维纳斯》。她在那个吓人而又迷人的夜晚,无意中发现这份乐谱,独自试弹过,也曾想到用它四手联弹一定很优美,今天正好跟珊珊一起试试看。她很快从一本厚厚的乐谱中把它找了出来。

  “来,珊珊,看看这首曲子。”

  “阿多尼斯献给维纳斯,”珊珊念道,“维纳斯我知道,阿多尼斯是什么人呢,蕙姐姐?”

  “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美少年。”白蕙答道。 “噢,我知道了,这曲子是写爱情的。”珊珊天真地笑起来,“一定很美。”

  “别急,你先读读谱子。”白蕙说。

  姗姗一边看着谱子,一边便轻声哼起来。白蕙也站在她背后边看边哼,并不时用手指点一下乐谱,告诉珊珊应予注意,珊珊则点头表示懂了。

  “好了。我们试试看。”白蕙重又坐在珊珊身旁,珊珊兴奋地提提裙子,把身子坐得笔直,

  第一遍不太熟练,配合也不太好,珊珊要求再来一遍。到第二遍时两人已相当默契,弹得挺不错了。

  突然,在她们背后响起了方丹的吼声:“够了!别弹了,快给我停下!”

  白蕙与珊珊一齐惊愕地回头,只见方丹气急败坏地喘着气,胸脯猛烈起伏着,右手挥舞着一条白色的纱巾,直向她们冲来。

  白蕙赶紧离开琴凳,站起身。没等她作出任何表示,方丹已冲到钢琴边,伸手一把抓过竖在架子上的那份乐谱,把它紧紧捏在手里:“谁让你们弹这个?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白蕙不知所措地说:“丁太太,这琴谱……是我……在那堆乐谱里翻到的。”

  珊珊吓得躲在白蕙身后不敢出来。

  方丹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白蕙怕她晕倒,忙跨前一步去扶她,但方丹把白蕙推开了。

  方丹用拿着纱巾的那只手捂住前额,低声说:“对不起,我……我头疼得厉害……”

  说着,方丹便一手捏着那琴谱,一手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走出客厅,上楼去了。

  夏去暑退,早秋是上海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太阳是那样辉煌灿烂地照着,却不再象前一阵那样炙热烤人。街上的树木虽已有几片早衰的叶片悄悄掉落,但大部分还没有脱去青绿繁茂的盛装。每天早晚,人们已能感到一丝凉意,整个白天却照样可以穿着夏日多彩多姿的衣裙。

  清晨,马路上到处可以见到背着新书包跳跳蹦蹦去上学的小学生和表情严肃、腋下夹着一迭书或讲义夹的中学生。

  白蕙下了电车,就杂在这些学生当中,向前走去。这个穿着一身朴素学生服,提着一个大书包的女大学生,昂首挺胸,迈着大步,显得多么朝气蓬勃。毕竟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沉重的家庭负担和妈妈的疾病并没有使她完全颓唐消沉。

  她快步地超过身旁的那些学生,向仁济医院的方向走去。她要利用上午第一、二节没课的时间,赶到医院去查询妈妈身体检查的结果。

  自从陪妈妈到仁济医院检查以来,白蕙一直焦急地等待着,好不容易等满一星期,她赶紧到医院去取妈妈拍的X光片和化验报告,但医院却回答她,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让她过两天再来。

  又是二、三天过去,“今天总该有消息了吧。”白蕙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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