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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星期天上午,白蕙给珊珊放了假,然后回新民里看妈妈。她在家吃过午饭,又陪妈妈聊了一会儿。估摸着珊珊午睡快要起来,她安顿妈妈躺下,要她好好睡一觉,然后就赶回丁家去了。

  刚走过草坪旁的便道,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笑声。

  “今天怎么这样热闹,有客人来了?”白蕙想。

  珊珊眼尖,白蕙刚走上客厅玻璃门前的台阶,珊珊就从客厅里冲出来:“蕙姐姐,你快来看,谁回来了?”

  白蕙被珊珊拉着,迈进客厅门,一眼就看到西平正迎着客厅门站着。他穿着一身白色网球装,似实非关地看着白蕙。

  白蕙今天穿了一件下摆宽大的浅紫底色上面有碎花的洋布连衣裙,头上戴着系有紫色缎带的大草帽,两根乌黑的长辫子,随意地搭在胸前,比西平想象中还要清丽、姣美。

  西平跨前一步,向白蕙伸出手:“你好,白小姐。”

  “你好,什么时候到的?”白蕙和他握了握手。

  “才到家。”

  传来丁皓的话语声;“外面很热吧?快喝口汽水坐下歇歇。”

  白蕙这才注意到丁皓也坐在客厅里,忙走上前去。她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丁皓说:“刚路过四马路,见旧书店有这本《绝妙好词笺》。我给您买来了,上次您不是说想读读宋词吗?”

  丁皓接过那书,说:“你还记得啊,真亏你什么事都放在心上。”

  “一会儿我给您挑几首读读”,白蕙说,又甜甜地加上一句:“好吗,爷爷?”

  丁西平刚走到冰箱前,正要开门取汽水,听到这声“爷爷”,他突然站定,然后慢慢转过身,看着白蕙。白蕙注意到,他刚才那种热情的神态不见了,换上一脸的冷峻。

  白蕙想:“糟糕!一定是我这样叫爷爷,他觉得我不懂规矩,忘了身分。”但她马上又反攻为守地想:“这是我和爷爷之间的事,你管不着。你在我跟前摆少爷架势,我还不屑理会呢!”

  于是,她毫不退缩地迎视着西平的眼光,脸上很严肃,象是在说:“我就这样叫了,你看着办吧!”

  一个小小的静场。

  正在这时,珊珊上来拉住白蕙;“蕙姐姐,我想给哥哥背诵法文《列那狐的故事》,你说我挑哪一段好?”

  丁皓向珊珊招手:“你这孩子,到爷爷这儿来,让你蕙姐姐先歇一会儿”,又转向白蕙,亲切地说:“阿蕙,先喝口水吧。”

  西平把倒好的汽水递到白蕙手中,压低声音说:“喔,真没想到,你们三人之间竟然如此称呼。这好象有点不合我家惯常的气氛。”

  “气氛是可以改变的嘛,”白蕙故意自豪地说:“你听到的称呼还是表面的事,实际上我们已很亲密。”

  西平微微地摇着头,低声道:“哦,你再说下去,我要妒忌了。”

  “放心,我不会夺去爷爷和珊珊对你的爱,”白蕙喝了一口汽水,“我倒觉得,他们都需要更多的关怀。”

  “你是在暗示我不够关心他们?”

  白蕙此刻不想深谈这个问题。她放低声音,恳求道:“去要求珊现给你背一首法文诗或说个故事吧,她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呢。”

  西平的目光与白蕙的相遇了。一个是炽热而动情,一个是纯洁而无私。只是短短的一碰,两颗心便自然而然地挨近了,沟通了。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的,一道目光,一个眼神,有时确实具有神奇的力量。

  深深地看了白蕙一眼,西平离开了她。他走到丁皓身边,把珊珊拉过来,揪一下她的小鼻子说:“珊珊,我可要好好考考你,要是法语没进步,可得打手心!”边说边哈哈笑起来。

  珊珊和爷爷也笑了。

  因为法文故事说得好而受到哥哥表扬的珊珊,晚饭后又得意地要显显弹钢琴的新水平。一连弹了好几首练习曲,又认真弹了准备参赛的曲子,在五娘的一再催促下,她才老大不情愿地上楼休息去了。

  西平搀着爷爷回房,好久没出来。祖孙俩不知聊什么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白蕙一人。她漫无目的地踱了一会,便又习惯性地坐到钢琴旁。由于是专修文学与艺术的学生,在学院时,白蕙每晚临睡前总要到琴房去练一会儿琴。搬进丁家后,丁皓就告诉她,她可以随时使用客厅里的钢琴。

  “那,晚上不会打扰你们休息吗?”白蕙问。

  丁皓说:“珊珊住在三楼,又是个孩子,琴声影响不了她。我呢,耳朵有些背了,睡觉时再大的声音也闹不醒我。大约正是靠着这种本领,我能活到七十多岁。”

  于是,白蕙每天睡前就在客厅里弹一会儿琴。有时珊珊赖着不肯去睡,和爷爷一起要求她弹点儿什么,非常乐意地做她演奏的听众。

  今天,她随意弹了两首练习曲后,便弹起肖邦的G大调夜曲。将近一百年前的一个夜晚,肖邦和乔冶桑乘船航行在海上。迷人的月色、温柔的夜风,特别是船工轻轻哼唱的民歌,触发了音乐家的灵感。于是在这支钢琴曲中,就有了粼光闪闪的水波,有了诗意盎然的月夜,有了单纯朴实的民歌旋律、小小航船随波荡漾的轻悠滑动感和情人间诉说不完的隐隐私语。白蕙不止一次地弹奏过这支曲子,但今夭她似乎与作曲者那颗热爱自然、热爱生命、陶醉在甜蜜爱情中的心更加默契、更多共鸣。她忘情地沉浸在自己所弹奏的曲子中。

  一曲终了,白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西平已走进客厅里来。方才他背对自己站在窗前,随着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符的消失,他已经转过身来,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还陶醉在乐曲中的白蕙。

  “这首夜曲你理解得很深,弹得好极了。”西平由衷地赞叹。

  白蕙站起身来:“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吧?”

  西平微微一笑,没答话。

  白蕙盖上琴盖,收拾好琴谱,轻轻道一声晚安,准备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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