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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子安坐到她身边,正色道:“我不反对你喜欢京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和这个什么花老板搅在一起。”

  凡姝默默地端详着子安,她的眉梢眼底渐渐透出了一股严肃和忧郁:

  “子安,我希望你明白,我,我对改编《西厢记》有兴趣……而宋桂生,虽有这个愿望,却感到困难,力不从心。我想帮助他做成这件事。”

  “这是他设下的圈套,诱你往里面钻!倘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妒忌和不满的火苗已在辛子安体内窜起,因而口气也变得锐利起来。

  “别那么说,子安,你不了解他、”凡殊几乎是带着点儿恳求的意味说。

  子安难地从沙发上站起。竖着眉毛:

  “凡殊,我不懂为什么你这样为他辩护。你说我不了解他,你又知道他多少呢!连天姿都说,看到他就恶心。”

  “天姿这是偏见。难道你看人也这么不公平?”凡殊的嗓音也不觉高了起来。

  子安只觉得火气在猛地往上窜;头脑发热,手心出汗。他强咽下一口唾沫,冷峻地说:

  “我已说过了,如果你真爱我,如果你要我爱你,就马上离开他和他的那个戏班子。我可不想将来在小报上,把我们的名字和他联在一起。”

  凡姝愕然地摇着头,痛心地低语道:

  “那么说,妒忌还是次要的。你根本是……看不起他。”

  凡姝那种为宋桂生抱不平、喊冤屈的样子,像一根锐刺,再一次深深扎伤了辛子安。他索性更加尖锐凌厉地叫道:

  “不错,我轻视他!这种跑码头唱戏的,本没有几个正经人,何况像他那种油头粉面,俗不可耐,男不男、女不女的旦角!”

  凡姝的眼睛骤然睁大,一动不动地瞪视着辛子安,像面对着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她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压在心口,极力想控制住自己那抖得像风中残叶般的身子。半晌,她才从齿缝里进出暗哑的嗓音;

  “你,你竟说出这种话……辛子安,难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你?”

  愤怒和妒忌使辛子安心乱如麻,他眼里刹时间蒙了一层泪水。他绝没想到凡姝会说出这样的话。陡然间,他仰头发出一阵狂笑,又猛然收住,不无凄厉地对凡姝说:

  “好,好,你看错了我,我得罪了你的宋老板,你伤心,你为他辩护……”

  一向说话谨严的子安,此刻竟变得语天伦次起来。他恼恨自己,更恨凡姝,堵塞在心胸中的块垒,不吐出来就会把他憋死。他一步跨到凡姝面前,狂暴地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吼道:

  “你,你是爱上他了,对吗?”

  凡姝感到自己的手臂骨几乎被辛子安捏碎,尤其使她痛心的是,子安那凶狠得不像是他的目光。凡姝的心在流泪,在滴血,但是她的眼眶却干涩得发疼。猛然间,她拚命用力甩开了子安的手,像是受到不能容忍的亵读,决绝地说:

  “我不必回答你!”

  辛子安全身冷汗直冒,头上青筋暴涨。他怒声咆哮:

  “那么说,你以前对我所说的一切全是假话?你在欺骗我,你是个骗子!”

  假话!欺骗!骗子1这些字眼就像是锋利的尖刀捅入了凡姝的肌体,猛扎在她正在流血的心上。辛子安,辛子安,你骂得好狠!

  蓦然间,凡姝感到那么累,那么无力,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她摇摇晃晃地扶住沙发椅背,凄然冷笑道:

  “好,你骂得好。骗子!是的,我是骗子……”

  “啪——一”,急怒攻心的辛子安,神志迷乱地举起右手,对着凡姝挥了下去。

  凡姝本已站立不稳,哪里经得起这一记耳光。她一下瘫倒在地上。

  从他们开始吵架就识相地路伏在凡姝脚下的小古怪,这时猛地窜起来,对准丰子安那只打人的右手,狠命一口咬了下去。真难为这个小东西,竟咬得辛子安手上鲜血淋漓。

  剧痛使辛子安顿时从迷乱的云端直摔到现实的平地,他清醒过来,猛地跪在凡姝身边。

  只见凡姝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随着他那一巴掌全流走了。

  “天哪,我干了些什么,我疯了吗Z”辛子安撕肝裂肺般地疼痛。

  他忙把凡姝抱到长沙发上躺好,一面连声说:

  “凡姝,凡姝,你怎么啦?凡姝,你醒醒……”

  凡姝慢慢睁开了眼晴。她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子安忙上前扶她。但是凡姝像见了魔鬼似地,往后缩着身子,恐怖地叫起来:

  “不,不,别碰我!”

  小古怪也在一旁唁唁地叫,用它的小爪子狠命抓着子安。

  “原谅我,凡姝,我一时昏了头。我不该……”子安哀求道。

  “不……不……”凡姝木然地摇摆着头,喉咙里打着干噎,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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