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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就是锥子戳进头皮猛搅般的剧痛。风荷的身子晃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叶小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夏亦寒与严绣莲儿乎是同声问她。

  绣莲的手立刻扶住了她的肩膀。

  “没什么,没……”风荷竟打了一个冷颤,躲开了绣莲,像是畏惧般地退缩着,两眼却直瞪瞪地看着她。

  “叶小姐,你……”绣莲倒被弄得莫名其妙起来。

  快,我得赶快走。趁现在还清醒,趁现在还管得住自己的双腿,我得赶快离开这里!

  风荷把持上的背包紧了紧,困难地吐出一句:

  “我,走了……”

  她没再看夏亦寒和严绣莲一眼,就象逃跑似地奔出房门。

  星期天,正好是农历七月初四。

  傍晚时分,夏亦寒家客堂间里烟雾缭绕,香气扑鼻。

  靠墙一张红木长条桌上,放着一个铜香炉,里面点着几支龙涎香。桌子左面放着两个大瓷盘,一盘蜜桃,一盘杨梅,都是鲜嫩欲滴的上品。右面是两盘糕点:绿豆糕和杏仁酥。中间供着的则是八个大碗,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红木条桌上方,挂着一张老式的彩画像。一个穿着高领斜襟长袍的妇人端坐着,严肃地正视着前方。这是严氏的遗像。

  夏亦寒的母亲季文玉正在供桌前忙着,仔细地擦抹着一双银筷、一只银碗,然后把它端端正正放在供桌上。

  如今她已不是十五年前那个受气的二奶奶了。跟她势不两立的大太太严氏,现在只剩下在画像上领受冷猪肉的份儿。自从夏中范五年前病故后,她就是夏府的一家之主了。

  季文玉今年四十出头,身材瘦削,脸庞白皙,虽然左额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稍许破坏了她天生的姣美和五官的协调,但总的说来还是风韵犹存。只是身边已有了一个廿几岁的儿子,无论自己还是旁人,就都认为她要算是个老妇人了。

  自鸣钟“噹噹”地敲了六下。

  “文玉,要不要我把蜡烛先点起来?”

  说话的是季妈,文玉当家后,再没人这么称呼她。文玉称她“阿姐”,亦寒和绣莲也都随之而改口称她为“大阿姨”。搬到这儿来以后,邻里之间也都只知道她原来的名宇

  “菊仙”。夏家的家务杂事仍然由她操持。可她的身份却已不再是佣人,可以说是家庭的一员了。

  “等一等吧。”文玉皱着眉,“文良也是的,到现在还不来、他外面事儿多,不会不来吧。”

  “放心吧,舅老爷哪一次误过大太太的忌日?总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菊仙说。

  “亦寒也不下楼来,六点都过了,”文玉轻轻叹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啊,新派得很,太不看重礼数了。”

  “天地良心,亦寒可是个孝顺孩子。在外边都当院长了,在你面前还不是小孩子一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菊仙一面把磕头用的蒲团放好,一面说,“绣莲已经上去叫了,一会儿准下来。”

  “我真不懂,都十五年了,每逢七月初四,我妈必定要一本正经给大妈妈做忌日。她不怕麻烦,大妈妈在阴间大约都要嫌腻了。”

  夏亦寒把面前那本厚厚的英文医书合上,苦笑着对绣莲说。

  绣莲指着她的鼻子,笑道;“你啊,就会在我面前发牢骚。见了玉姑,就不敢说了。”

  “我倒不是怕她,妈这辈子吃了不少苦,说实在的,我挺可怜她。”

  夏亦寒说着,笑容消散了,一种忧郁的神色漫上了他那英气勃发的脸。但是,他马上就摇了摇头,仿佛要把某种不愉快的回忆甩掉。又故意调皮地眨眨眼。对绣莲说:

  “我倒忘了,大妈妈是你的亲姑妈,在你面前发这个牢骚,真是大不该!”

  聪明的绣莲察觉到亦寒的感情在刚才曾有一度转折,知道他准是又想起了辛酸的童年。发自内心的一股柔情,突然涨满她的心胸。她真想把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人紧紧拥入怀中,用自己的双手抚平他心上的创痕。然而,少女的羞涩和矜持阻止她这样做,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亦寒说:

  “我才不在乎这个姑妈呢,她死的时候,我才五岁,可以说。对她毫无印象。我倒是听大阿姨说过不止一回,她在世时,对玉姑和你很不好……”

  “别说了,和死人算账多没意思,”亦寒把书往抽屉里一塞,站起身未,说:“走,下楼去给死人磕头吧。”

  亦寒和绣莲下楼不一会,季文良到了。

  季文良也今非昔比了。如今他在沪西南这一带是个颇有名气的“老板”,手下的兄弟经营着各种生意,而他的身份已是这、一地区苏北同乡会会长。自从夏中范死后,夏家的儿爿店,就由他代理经营,谁让他有个对生意经毫无兴趣的外甥呢。可这些店铺在文良手中,比当年夏中范亲自掌管时,还红火得多。

  今天,他穿着一身考究的绸长衫,摇着一把折扇,一进门就打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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