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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第一次,莫向与开始自我检讨。也许他之前施加在她身上的种种劣行,终于实现了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所以,她才会出现目前这种近乎崩溃的反应。如果说有因必有果,那么,这枚果实,他会吞咽入腹消化吸收,再也不给它发芽的机会。

  就像她面对他的捉弄他的算计时露出的认命表情,现在的他,也很认命。

  早不知道在时光的哪条“君莫惜”河里,他就掉了进去,再也无力自拔,也不愿自拔,甚至是在她努力帮他拔起时,他却生出那么惨烈的切肤之痛。

  如果这是命,他就认命,他会收起以前时不时会冒出来骚扰他的阴暗邪恶念头,学着当一名如小泥鳅那样的好男人,讨她的欢心,博她的喜爱。

  但愿这次回来,他能将自己重新根植在她的视线里,心里,永不失去。

  “小惜。”

  他又唤了一声,这一次,他的嘴唇抵在她的耳窝,声音听起来无比的缱绻温柔,这样的声音就像一道电流,击得君莫惜后背一挺,神志渐渐清明。

  当眼睛恢复了焦距,她看到了他渐渐欺近的唇,优美的线条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可是,她却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迎合。

  “啪”一声,她的手掌掴上了他的脸颊,用力之大,指尖传来酥麻的疼。

  这一记耳光打得莫向与出现短暂的耳鸣,惊讶在他脸上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是他惯常勾起一边嘴角的似笑非笑,看到这种可恶的表情,君莫惜对自己的冲动所产生的悔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欠揍的家伙,他要是再敢对她说出逾矩的话做出逾矩的事,她还会继续打下去。打,打,不停地打,一直打到他对她再也没有那种念头。

  莫向与抹去嘴角的血丝,自始至终,他都微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她似勇猛的小兽,在掴完他耳光后跳离三尺开外,看她弓着背绷紧四肢随时准备投入与他的战斗,看她圆鼓鼓的大眼,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火焰中却又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呵,她还想为了四年前那不为人知的同一理由将他驱逐吗?

  如果她这样想,那她恐怕会失望了。他已走过了十七岁,再也不会像个敏感多刺的傻刺猬般在听到她的话后为了自保而口无遮拦地说出违心之语,再也不会把她刺伤后选择将自己放逐到她的视线之外。他已为他的愚行浪费了四年的光阴饱尝了四年的相思之苦,他再也不要轻易放弃。这一次,除非她将他推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否则,他绝不放手。

  君莫惜,这是命!我都认了,为什么你还不认?

  第七章 秘密心事

  第二天清晨,君莫惜将“书面声明”递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沉声问:“你想清楚了?”

  “嗯。”

  想得再清楚不过。既然签下“继承书”仍有反悔的机会,为什么她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那好,你回去把“继承书”再好好研读研读,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去找小与咨询。”

  听到这句话,君莫惜立刻抬起头,眼中突然有了落入陷阱的了悟。

  如果“继承书”是那个爱玩文字游戏的家伙拟的,那她铁定讨不了丝毫便宜,她铁定读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莫老太太从书桌抽屉里取出文件推到她面前,“这份“继承书”是你和小与在平等、自愿、互利的基础上签署的,若想解除,请你们双方当事人坐下来友好协商,不要拿这种小事来打扰我这个局外人。”

  看到“甲方签名”里落下的熟悉字体,君莫惜咬牙不再吭声。

  猪!猪!猪!君莫惜,你是百分之两千的猪!

  当初因为是由老太太出面,所以她就想当然地认为是她和老太太签约,所以她没有丝毫怀疑,笃定老太太不会和她这黄毛丫头耍花招,所以她没在意“甲方”那一栏的空白,所以她在大致瞄了一眼合约条款后,就很干脆利落地在“乙方”那一栏签下她的大名儿。

  过了好一会儿,君莫惜才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老太太淡漠地放下茶杯,“别说什么商业欺诈合约无效之类的蠢话,小与作为莫家的继承人,签下的任何合约都代表莫家,都合法有效。你要是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瞟了一眼她踌躇的脚步,老太太补充道:“根据我对合约的理解,就算是小与接受了你的‘书面声明’,解约也是一年试用期以后的事。我打算这周六在老宅给小与举办一场欢迎宴,你好好筹划筹划,希望你克尽职守,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你父亲失望。”

  父亲,呵,父亲啊,是不是连父亲也参与其中联合起来与老太太摆了她一道?在父亲眼中,她的利益终究是高不过莫家少爷的利益啊。

  手脚僵硬地走出老太太的书房,君莫惜像游魂一般穿过长廊,来到老宅末端的露台。

  露台上阳光灿烂,她却感觉浑身发冷。

  那个恶魔,如果他一早就策划好了以“继承书”为饵将她套住,那她哪里还有逃脱的机会?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她?

  望着掩映在排风林后那幢红砖绿瓦的院落,君莫惜眼中突然有了潮意。

  小时候,每当受了委屈,她总是第一时间跑回家扑进爸爸妈妈的怀里哭着寻找依靠,只要有他们在,家外的任何风雨都不觉得可怕。可是,四年前,当她无意中得知那个秘密,她就变得不知该如何和他们相处。曾经崇拜的爸爸,突然不那么崇高了;曾经爱笑的妈妈,突然笑得不那么由衷了;曾经温暖的家,突然也变得虚浮了;曾经无忧的自己,更是一天比一天心事重重了。也许在她不知道真相的十七年中,她自以为的幸福快乐不过只是一个表象。

  不是不埋怨的。如果她早点知道真相,哪怕只是早一天,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自责自厌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他们怎么可以瞒她,怎么可以瞒她!如果说她年幼懵懂尚可原谅,那他们呢,为什么没有丝毫的警惕心?为什么没有发现她和他之间的异常情愫?为什么不给予哪怕是一丁点的暗示和阻止?只要当初他们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表示,也许她和他也不至于出轨到歪门斜道上去。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怨!

  在埋怨的同时,她却又清楚地明白,那个最该被埋怨的人,其实是她自己才对,归根结底是她自己做了错事。十七岁,已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偏偏她却选择了不该做的事去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又怨得了谁?禁果之味,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得起。现在她知错了,可是在心底却又清晰地明白,如果时光倒流让她重新再做一次选择,她做的恐怕仍会是同样的选择。这,才是她最恨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撞南墙不回头,撞破南墙还是不回头,她怨得了谁怨得了谁!

  不知道真相时,她因无知而犯错。可是,知道了真相,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迟早会犯下同样的错!她管不住自己啊,她知道她意志力薄弱,容易冲动,受不了蛊惑,尤其是在面对他时,她根本连最基本的抵抗力都会丧失,叫她如何逃得开如何逃得开!

  也许,唯有把那件事说出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是,说出来,她的痛苦不但不会减轻,反而会将痛苦以同样的分量复制给他,给妈妈,给爸爸,给Un?鄄cle,给老太太,甚至是给死去的丁繁星。如果不说,痛苦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以她一个人的痛苦换取其他人的照常生活,这样是不是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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