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川上 > 小暑莫相逢 >  上一页    下一页


  那,刚才他翻过身去,是不是已开始疼痛?

  想到这一点,她再也呆不住,提着裙摆就奔跑起来。

  一个人呆在黑暗中的疼痛,她比谁都清楚。一年一次,她都快感觉要活不下去,而他一年有那么多次,他又是怎么撑了下来?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有好几次泪水模糊了视线,脚下被藤草一绊人就滚倒,可是想到他那么疼那么疼,她抹掉泪又爬起,继续跑。

  身后的初阳追过来,抓住她胳膊时,看到她满面泪痕,他嘴唇动了动,然后松开手,别过脸去,“好好照顾阁主。”

  回到清风阁,月亮还是那么明亮,却亮得让人想哭。

  摸黑走进去,隐隐有压抑的呻吟,时断时续。

  听到脚步声,呻吟声立刻停止。

  可是过了一会儿,几丝若有似无的低吟还是从被子里泄了出来。

  她没有点灯,站在黑暗中,就着从窗缝里透进的月光,看着床上的阴影。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次,完全的黑暗,一点光亮也没有,她紧张地走进去,小心翼翼爬上他的床。

  “初阳?”被子里传出他压抑的声音,“我没事,你早点歇息吧。”

  眼泪似小溪,缓缓在她眼角流淌。

  他,一个习武之人,清风阁的阁主,凌驾于武林盟主之上的一个江湖帝国的王,竟然连她和初阳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想到白云山入口潇洒恣意的“春山如笑”,以内力灌指的书法,竟成了绝唱,每每想起,他心中会是什么滋味?

  好心疼,好心疼,照说她该恨他的,可是一直都没有,不但不恨,心底甚至常常带着怀念的幻想和憧憬。因为他,她才脱离了“玉臂万人枕”的不堪世界;因为他,她才有了乖巧懂事的久儿;因为他,她才得以站在这里,感受他的疼痛和挣扎。

  只想,减轻他的疼痛,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一件一件除去身上的衣物,她又像第一次一样,爬上他的床。

  “初阳?”

  他疼得两手紧紧抓着被子,她想掀被而入,却怎么也无法成功。

  终于,感觉到她的气息,他唤:“小五?”

  “是、是我。”

  她伸向他的手,他立刻紧紧握住,握得她好疼,疼得她死死咬着牙也不愿出声。

  趁着他松手的动作,她立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似知道他要挣扎反抗,她用腿牢牢夹住他的腰,胳膊扣压着他,用手掩住他的嘴,声音低低柔柔响在他耳侧:“放心,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强迫你。闭上眼,放轻松,这种痛,身体绷得越紧越容易痛,不要说话。”

  似叹息又似呻吟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他不再挣扎,放松僵硬的身体,把脸埋在她颈间,吸取安宁的气息。

  抱着她,软软的,香香的,疼痛似乎真的有所减轻,而黑暗似乎也不再难捱。

  她一直记着,从来没忘。

  那一年,她十五。

  那一天,是小暑。

  春满楼,作为京城的第一青楼,照例客似云来,笙歌燕舞。

  她当时是当红花魁春燕的侍女,尚未挂牌。

  那天下午,她静静站在春燕身边,听着她和恩客打情骂俏,眼睛却看着窗外神游。

  外面的世界明媚也好,灿烂也好,只要进了青楼,瞧在眼里,都是一色的灰。

  早上,刚刚得知,和她一块进入青楼的巧儿,一年前才挂的牌,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了花柳。嬷嬷只骂她是个赔钱货,说什么本儿还没捞回来竟要先倒贴一笔药钱,最后打发几个龟奴把巧儿扔了,说是扔得越远越好。

  巧儿的命运,就是她将来的命运,一副被睡烂的身子,一具连死了都没人来收的贱尸。兔死狐悲,不是不感叹。

  不过是一条贱命,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命运,何必自寻烦恼。

  想到这里,她自嘲一笑,没想到这一笑就坏了事。

  只听那个恩客道:“好、好一朵青柠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春燕娇声问:“爷,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她。”边说,边轻佻地用扇挑起她的下巴,肆无忌惮地打量。

  忍住心头的嫌恶,她别开脸。正巧这时嬷嬷走进来,斥道:“小五,不准放肆。”

  斥完她,嬷嬷满脸堆笑地挤到恩客面前,提起酒壶给他斟下一杯酒,问:“爷,对我们春燕不满意吗?那黄毛丫头,平平板板的还没长开,我还想再养她一两年,看我们春燕,像水蜜桃似的,捏一把,软软嫩嫩又多汁,不知道尝起来有多好。”

  恩客端起酒杯晃了晃,“此言差矣,大鱼大肉固然可贵,但偶尔还是需要青粥小菜调剂调剂。我看这位姑娘,青青涩涩,倒是一碟不错的开胃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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