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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是不是认真的以后你就知道了,老实说,让她跟我去西北吃风沙我真的很迟疑。”西北蛮荒,战事频仍,寻常女子可没那勇气。

  且她不够精明,心不够黑、手不够辣,又人生地不熟,他真的要把她放到自己的王府里去吗?不过,他一定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莫非她还不知晓王爷的身分?”

  “唔,应该算是。”

  什么叫应该算是?

  寒岁在紫郧的脸上看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笑容,那是对未来充满各种希冀及渴望的神情,他和紫郧相识多年,凭良心说,他还真没看过这样的十四郎。

  他无可奈何,只能留下两名贴身侍卫护卫自家王爷,自然,这两名贴身侍卫都是紫鄙以前使惯了的人。

  紫郧看着从暗处现身,面容激动的两个贴身侍卫,这穷乡僻壤的,哪用得着这两人。

  “各自去找地方歇着吧,别叫不相干的人发现了。”

  两人领命,一个上了树,一个不知去向。

  虽然天都快蒙蒙亮了,紫郧和鱼小闲还是各自回到床上,房屋四角放置的火盆只剩余烬,但房里依旧如深春初夏般暖和。

  如今的田家家境已经改善不少,再不像以前只能共用一床被子,就连炭火也买不起的窘境,如今日子越发的好了,再也不用吃野菜过日子,五花马像只赚钱的金鸡母,安娘子每回送过来的帐册都会令人吓一跳,鱼小闲不得不说她果然没看走眼,安娘子是个能干的。

  现在她已经无须亲自出面去收购那些莲花白和鸡蛋,那些婶婆媳妇儿们会自动装篓,家里的男人运上牛车后,让人直接送到镇上的五花马馆子去,至于那些雇来种香菇的工人,也对自己的椴木非常上心,几次收获下来,这业余赚钱的香菇收入远远超过自家田地的利润。

  本来穷困无路,怨叹老天爷不公平的他们有了活路,哪能不小心谨慎,未免别个村子的人眼红,做出什么事来,男人们自动自发分成三班,白天、夜间都有人定时在菇寮附近巡逻,甚至在快收成的前几天,为了确保安全,干脆住在那,直到钱入口袋为止,宛如牛犊护食。

  寡妇村里的人因着鱼小闲家家户户都能温饱,卖儿卖女的事情少了,甚至越来越富裕,还有人盖起了新房。

  鱼小闲一点也不居功,她只觉得走在寡妇村的田埂小路时,见到邻里开朗满足的笑容,她就觉得开心无比。

  仅仅是这样而已。

  这些天她已经在考虑要盘下隔壁铺子,届时将两间店面打通,五花马的规模会更大,人手势必要增加,不过这些交给金掌柜的和安娘子就好,她只要负责拿银子出来。

  说到银子,潋滟同匣拍卖出去的两万两白银至今还未落袋为安,不过她一点也不怕。

  “过两天曹老爷子会送银子来,不如让人把屋子整个翻修好了,修个地龙,免得老闻这些个炭味,对身体不好,我瞧屋子左边还宽阔得很,你觉得找里正多划份宅基地可好?到时候我们盖间新房,把大家都请来热闹热闹。”

  紫郧以为上床后就背对着他的鱼小闲睡着了,不料隔了老半天开口却是和他讨论整修屋子的事情。

  “你对我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他和黑炽玉他们的谈话,只隔着一面墙,他不相信躲到前院去料理木头的她听不见。

  往日,她总会趁着他睡着,偷偷地把脚贴在他温热的小腿上,只要他假装着没醒来,她就会这样一直熨着他取暖到天亮,他知道她怕冷,所以也没把脚抽开。

  今晚,她却背对着他。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过去她总会不自觉的抱着十四郎入睡,今晚双手空落落的,只能挟着被子充数,如此这般还是没有安全感,索性连下颔都压进被面,所以讲起话来不免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不也是?”

  鱼小闲打了个机伶,身子微微僵了僵,呼吸一下断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小心露出马脚了?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别,先别自己吓自己。

  “你应该知晓我的身分了吧?”

  她缓缓起身,推开被子,忍住那从背脊涌上来的丝丝寒气,心跳得厉害,手也有些凉。

  她被发现了吗?发现她是个外来者,这会儿是来秋后算帐了。

  “民女叩见滕王爷。”她跪在床上磕头。

  “你这是做什么?”紫郧翻身而起,脸上表情严肃而不悦,她这是一下把她和自己拉到天与地的距离去了。

  他哪里知道,鱼小闲在这阶级分明的白璧皇朝已经生活一段不短的日子,这里上下高低、贵贱亲疏,皆有区分。

  而在这样阶级分明的世界中,他便代表着高高在上、不可撼动的权威,而她,不过是最末等的庶民。

  没看见他以为会有的笑靥,没有别人身上会出现的激动和喜不自胜,没有惊悸怯弱,也没有身为小人物的退缩自卑感,鱼小闲跪坐着,背却竖得像旗杆一样直。

  屋里的一切都格外的模糊,只有她的模样分外鲜明。

  两人交换着彼此的眼光,在对方眼中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我或许隐瞒了一部分的自己,但是我给你看到的也是我,可你呢?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他从前冷静自持,从来没有遇到让他慌乱的人,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他喜欢的东西,她聪明善于隐藏,知进退,行事低调,从不卷入是非中,她非常适合那规矩大如天的地方,就算她没什么心机,他也会护好她。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但是首先,他要弄清楚她究竟是谁。

  她迟疑半晌,心里挣扎得厉害,“我是谁?我们做夫妻这么久了,你还问我是谁……我说的话你都信吗?”只要她坦白,他就会放过自己吗?还是要选择抵死隐瞒到底?

  他是天潢贵胄,有着她想也没想过的身分,杂沓而来的讯息,她还消化不完。

  “我待你多少真心,也希望你还我多少。”他如深潭的眼珠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不值得她的真心吗?

  鱼小闲想到的却是他那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个性,和他同床共枕,他却从来不曾越界,因为他是个无比骄傲的男人,不屑那些欺瞒拐骗,等着她心甘情愿把自己交付。

  这男人的心坚韧难破,却唯独对她露出一条隙缝,将那柔软的部分呈现给她,这是何等珍贵。

  情绪拉扯着,她要如何是好?

  孰不知,紫郧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身边有个想看着她、感觉她、品尝她,想慢慢地和她一起厮磨的女子,却不能吃,这简直是活生生的折磨。

  最惨的是不知道尽头在哪,只和她在一起是不够的,他想要更多——

  “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妻子。”

  “我知道。”他半点都不意外。

  呃,她蓦然扬起了低垂的头,“你知道?”

  “起先确定不是,后来迟疑过,再后来确定真的不是,但是以后,希望永远是。”

  一开始便知道不是,但越来越迷惑,最终他爱上了她,可心里的迷雾还是希望能够由她来拨开。

  这话拗口得很,她蹙起眉,没心思细理,“你怎么发现的?”她睁大了双眼,想知道自己的马脚是怎么露出来的。

  “你小日子来的那几天,特别可爱,也特别会缠着我说梦话。”他不知该从何解释起,便避重就轻的说。

  她脸蛋陡然转红,声音忽然拔高,“为什么你都没说?”

  “因为我对你也不够诚实。”

  她困难的舔唇,不知道要如何启齿,自以为是穿越者,自以为能做到滴水不漏,原来早就启人疑窦了。

  “你是想看我这傻子耍猴戏,看我能为你做到哪种地步吗?”她喉头一哽,只觉酸楚溢满全身,涌上眼泪。

  看见她的眼泪,他慌了手脚,连忙抱住她,“我绝对没有这意思,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和你一起这些日子,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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