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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干嘛?”罗映雪没发觉他声音里的异样,冷着脸回头赏他一记白眼。她罗大小姐好心帮忙,这家伙就以为自己可以偷懒了吗?

  “你的名字好好听。”他不以为意地揉了揉她的发,像是突然间大了她好几岁。

  罗映雪的脸红得像着了火,全世界的热空气彷佛都往她脸上拚命地挤。她很想说些什么来躯走凝结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脑浆却像被不明物体吸得涓滴不剩,喉咙更似梗了大大的铅块。周遭的喧闹声变得好远,人潮也成了无关紧要的模糊背景。

  她要说些什么呢?

  呼啸着的北风朝他们站的方向不停地吹来。和他并肩发着同一份文宣,该死的又让她想到那两个可恶的无名氏。

  千百年前的他们,为什么有了钱就不再卖酒了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罗映雪真怀疑这句话是为她而发明的。或许开学时的“校刊事件”就预告了她会悲惨一整年吧。

  立委选举时,她阿叔输给曹老头一千多票,害她成了家族的箭靶。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拿照相机拍下她穿著阿叔的竞选背心发曹亦修文宣的特写,用来污蔑她阿叔众叛亲离,还说什么连年纪小小的她都懂得判断是非,要台南乡亲们务必看清罗致和的真面目。

  她简直要气炸了,凡事沾上“曹苇杭”三个字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才国二的她当然不懂,几乎没有一场选战是干干净净的,哪个候选人不耍些伎俩呢?

  候选人间若是势均力敌,更是会把对手的任何小差错都拿来炒作一番,以求增加己方的胜算。这不是曹亦修的错,更不是曹苇杭的错,换成是曹苇杭帮她发传单,罗家的阵营难保不会做出一样的事。

  而家族里的人骂她,不过是为了让心里好过一点,没有人真以为她被偷拍的那张昭一片是胜负的关键。

  她整整和曹苇杭冷战了一个多月,后来忘了是因为什么事,两个人才又开始讲话。

  偏偏不如意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首先是成水漾。

  在别人眼里,她们还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是成水漾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什么话都对她说了。在她小小的心灵中,理所当然地认为友情是对等的,人家想要有自己的隐私,她也不能再任性地将自已的心事一古脑儿地向对方倾吐啊。

  是不是水漾长大得比较快,厌烦了那种手牵手当好朋友的日子?

  罗映雪好伤心,不知道要怎么办。厚着脸皮去问罗映韬,他只说那是无法避免的。

  真的是无法避免的吗?

  成水漾依旧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但是浓情转淡,她一时间实在调适不过来。

  四月底是广达中学的校庆,一连串的庆祝活动让校园变得热闹非凡。除了每年都有的园游会、运动会,这一年还多了一项校园选美活动。校方会想举办这个活动,是因为一位目前正就读某国立大学的校友当选了本届中国小姐的第一名,她应邀回母校演讲时,优雅的气质和风趣的谈吐让学弟妹们赞叹不已。于是,学校趁着这股热潮,筹办校园选美活动,旨在选出一位才貌兼备的校花,为广达中学二十周年的校庆留下一个特别的纪念。

  国二甲全班毫无异议地推派桑小娴代表班上参选。她人漂亮,功课好,在学校里知名度也够,大家对她夺下校花头衔都是信心满满。

  谁知桑小娴在投票的前两个礼拜被殴打,脸上、身上都有教人不忍卒睹的淤青和伤痕,连脚都一跛一跛的,根本应付不了才艺表演和拉票的行程。

  这倒和罗映雪无关。就算全班的女生都死光了,也不可能轮到她角逐校花,再说若真由她出马,班上那些臭男生一定会选择弃权,以免为一个凶婆娘白做苦工。

  糟的是,桑小娴的脚既然受伤了,自然无法下场跑大队接力。大队接力是校运会的重头戏,每个班级抢破头就为了得到冠军奖杯。依校方订的比赛规则,大队接力共有四十棒,一男一女穿插,每个人跑一百公尺,所以桑小娴的缺非得由女生顶替不可。班上只有三个女生没跑大队接力,一个重感冒,另一个体重足足有七十公斤,罗映雪就成了唯一的人选。

  天啊,从小到大,她都没跑过大队接力耶,但当着斗志旺盛的同学面前,她怎么敢开口说不跑?

  “映雪,那你就跑倒数第二棒啰。”

  曹苇杭自从一年级下学期被她提名当体育股长后,到这学期已连任第三届了。当初她是存心陷害他,没料到他竟然是个运动健将,体育老师还不止一次地要拉他进田径队。

  水漾老爱笑她“慧眼识英雄”,害她呕得半死。

  “那不是给飞毛腿跑的吗?”她虽然讨厌运动,但也不至于一点相关常识都没有。

  “大家练接棒都有默契了,也习惯自己跑的路径,你直接插到桑小娴的位置,这样比较方便。”曹苇杭头头是道地向她解释。

  罗映雪垮下脸。此刻,她真希望被打伤的是她而不是桑小娴。

  “你有困难吗?”曹苇杭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不愿承认自已的胆怯。

  “如果……你早上爬得起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做特训。”他迟疑地征询她的意见。

  罗映雪拧起眉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不会啦。一大早,操场通常只有欧巴桑在跳土风舞。”曹苇杭很有把握地保证。

  “那……会不会很麻烦你?”她很想给自己多一点训练,却拉不下脸干脆地点头。

  “一点也不麻烦,这是我的责任嘛!”他理所当然地说,唇上扬起一抹浅笑。

  懵懵懂懂间,曹苇杭已把映雪当成自己的责任了。

  “说吧,几秒?”罗映雪气喘吁吁地穿越终点线,扶住膝盖问着一大早就到学校帮她做特训的曹苇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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