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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你不动手的话,我来!”说着他便扯高袖子,一手压在我肩上,一手绕到我身后,“刷”的一声拉下拉链。当他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背脊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抓住即将下滑的领口,气冲冲地回房间换了件圆领毛衣和牛仔裤,拖着行李袋用力地甩上房门往外面走去。

  聂咏夷把大门反锁后,上前来接娲我的行李。走过屋前的院子时,午夜的星子正稀稀落落地缀在夜幕上,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似乎比平日更具风釆。微风徐徐吹来迷离的暗夜幽香,月光也透过树叶的闲隙,温柔地在小径上铺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不知怎的,我回想起多年前他向我求婚的那个夜晚好象也差不多是这番景致。物是人非呵!此刻我忽然懂得了“欲语泪先流”的伤痛。

  “对不起,我知道我今晚很不讲理。”聂咏夷没有看向我,低沉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荡在我耳际。这样一个沉稳内敛又有些孩子气的男人,却是再也不属于我了。

  因着他的道歉和我心里关于往日的回忆,我的满腹怒气才稍稍乎息,只是一直到上了飞机,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说话。我跳了一个晚上的舞,又一再在脑海里盘算该如何面对爸妈,没多久就倚在舒适的头等舱座椅上,困倦地合上眼睛。

  一觉醒来,空中小姐已开始广播飞机降落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我低头一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毯子,不知是聂咏夷还是空中小姐帮我盖上的。

  出了中正机场的大门,我居然开始胆怯,很想转身搭下一班飞机回美国。正推敲着这个念头的可行性时,聂家的司机却已经跑过来提走我的行李了。

  “太太,你终于回来了!”他满脸诚挚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这几天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令人难堪的“嘘寒问暖”呢!

  “你想先回家休息,还是直接去医院?”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时,聂咏夷开口征询我的意见。我犹豫了好久,心想既然回来了,挨骂是免不了的,干脆早点“受刑”,也省得整日提心吊胆。

  到了爸爸住的病房门口,我紧张地直想回身往楼梯口飞奔而去。可惜聂咏夷已敲了房门,拉起我的手硬将我往房里拖。

  踏进病房时,我正好和躺在床上的爸爸四目相对,心虚地赖在聂咏夷身后低下了头。

  聂咏夷推了我一把,害我脚步踉跄地顺势站在病床前,活像是个被押解到案的罪犯。

  “爸,你还好吧?”箭已在弦,我只得怯生生地问候着。爸爸的左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双腿都打上了石膏。妈妈在一旁削着水果,看到我时,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唤出我的名字。

  可是,爸爸却很不友善,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破口大骂,“你眼里、心里还有我这个爸爸吗?你一声不响地说走就走,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你教我如何向你婆家交代?”

  “爸,我爸妈没有怪盼盼的意思。”

  哼!谁要他为我说话?爸爸接下来会骂什么,我都可以猜出七、八成了。

  “就是这样,我才更觉得对不起亲家。”爸爸和颜悦色地对聂咏夷说完后,马上又转过头凶我,“你知道现在咏夷还得帮我管理公司吗?他没日没夜地忙碌着,你却一个人在美国逍遥!”

  我一听更加生气,爸爸实在好偏心,叫“咏夷”叫得那么亲热,却对我凶得要命!

  聂咏夷也真会笼络人心,苏氏企业又不缺人才,他跑去凑什么热闹?

  “大庆,盼盼好歹是回来了,你就别再骂了。”还是妈妈最疼我!她晓得我一向爱吃苹果,笑着拿起桌上盛满切块苹果的保鲜盒递给我,却被爸爸一把抢了过去。

  “那是我老婆削给我吃的!”爸爸理直气壮地吼着,棈柛好得不像个病人,可见他住院期间有多么享受──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随侍在侧不说,还有女婿帮他分忧解劳,此时此刻更有我这个女儿乖乖地让他练嗓门!

  “盼盼,你要是想和咏夷离婚的话,你们就当着我的面签字,也算是爸爸替你作的主,免得让你吃亏!”

  哼,我当然晓得爸爸是想逼聂咏夷表示要继续和我一起生活。

  “好啊!我没意见。”赶在聂咏夷开口前,我满不在乎地一口应允。爸爸一听,气得甩了我一巴掌。

  我实在不敢相佶,爸爸竟然舍得打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他捧在手心上疼的……

  “爸,”聂咏夷上前拉开愣在原地的我,“我和盼盼回家再谈。”

  妈妈在一旁,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爸爸那么生气又受伤在床,她定不会出言相顶的。

  “爸!”我悲从中来,情绪激动地坐到床沿,哭着挨进了他怀里,“你别生我气,我……我心里也是很苦的啊!”

  “盼盼……”爸爸叹了口气,用缠满绷带的手臂生硬地环着我,“该怎么说你呢?”

  后来,爸爸坚持不让我回家住,即使我哭着哀求他,他还是要聂咏夷把我带回家沟通一番。爸爸说:“你一天是别人的妻子,爸爸就不能袒护你,让人说我没教好自己的女儿!”

  我满腹委屈、伤心欲绝地跟着聂咏夷离开,心里不禁开始怀疑:爸爸一直想要的会不会是像聂咏夷这般出色得体的儿子,而不是像我这样做事从不瞻前顾后、净会去他颜面的小女儿?

  台北市的交通似乎比我印象中顺畅多了,没多久司机就把车子驶上了巿郊高级别墅区的林荫大道。在那栋梦中常见的欧式巨宅前,予勤、予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四肢僵硬、惴惴不安地下车后,予勤马上跑过来,亲热地搭上我的肩,让我顿时感到安心不少。

  “跟老爸言归于好了?”她无视于在一旁站着的聂咏夷,促狭地调侃着我。我白了她一眼,才发觉她又高了些,脸蛋也愈来愈标致……愈来愈像她妈妈。

  “没有!”我回过神,斩钉截铁地否认后,随即伸出另一手搂过了予劲,笑容满面地往屋内走去。“你们都长高了口也!”

  “喂,你不会另结新欢了吧?”予勤扬着声调,怪里怪气地嚷着,活像在演话剧似的。“天啊!我怎么会生在迼种家庭?老爸金屋藏娇,老妈红杏出墙!”

  “聂予勤,你愈来愈欠缺管教了!”

  聂咏夷的怒喝果然发挥了效果,场面登时静得让人难以适应。隔了好几秒,我才意会到予勤那一句“老妈”红杏出墙。惊诧万分地看向她,却只见她眨着慧黠的大眼睛对我笑着,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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