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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这两年,申兄他对你可好?有无疼惜你?”他望住她蹙起的眉头,询问的语气骤成武断。“看来是没有,他是个商人,终日在外奔波,这样铁定苦了你,你知道吗,苦了你可也连带苦了我的心。”这次他急切地摸向她捧在胸前的细白小手,只是手还没摸到,脚胫上却吃了一顿踢。“啊!你这娘儿们……”凸眼瞪住先发制人的兰舫。

  “哈哈哈!吃鳖了,就说软脚虾一只,哈……”见状,福态男子首先笑开,而似是有传染力,一边的数人全都跟著大笑起来,包括申家管事,均笑到前俯后仰,一会儿更有人笑趴上了地板。

  “你们……”不知怎地,眼前这情状让兰舫觉得怪异,等了良久,众人连一点停下的迹象都没有,于是她说道:“实在太无礼了,这里是申府,不是你们嘻闹的地方,管事……”原欲唤来管事将人全都请出去,但那管事只怕是分身乏术,他也正忙著笑,笑得好开心,笑得眼泪直掉。

  是不是……中了邪了?在望了堆满古物的库房及众人一回之后,她不禁这么想,并让一阵疙瘩上了肌肤,她搓搓发寒的手臂,心想:如此,还是先去找人过来处理好了。掉过头,她急往们外去,只是前一刻缠著她的白面书生虽也染上笑病,竟仍旧不肯放过她,他将她的手又是拽住。

  “殷姑娘……你……呵呵……别走,趁他们中邪,呵呵……你跟我回……呵呵呵……”死跟到长廊上,即便兰舫拼命挣扎。

  “放开我!”

  “我不放……知道吗,当初要不是申阔天那家伙使诈,想尽办法频频示好,今天你的人和所拥有的一切全该是我的,呵呵……”笑到泪水两行。

  “你……说什么?”停了挣扎,她盯著那笑得捧腹难受的人。

  “呵呵!我说什么,你会不知?过了两年,你仍旧相信他是真为救你爹所以花了一大把银子帮著打官司,还不惜跟我们那一群弟兄翻脸?现在他被人逮著机会下了蛇毒,反将一军,是报应!呵呵……咳……”盯著兰舫无表情的脸,他的笑仍僵在脸上,只是再发不出正常的笑声,反成呼噜噜的气声杂音,半晌,他手往嘴上一捂,放下时,掌心却多了抹血迹。

  邪门哪,居然笑得喉间出血?他面露惊愕。

  “阔天,他很善良,如果没有他,我爹的尸首恐怕也无以得全。”定定望住眼前那张神情古怪的脸。

  咳血的事摆在一旁,他续道:“呵呵……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唐的笑话,他娶你进门,除了贪恋你的美貌,再多就是为了你那老爹留下来的……”一句话梗在喉间,他的声音就像瞬间被偷走了似地。

  “为了……什么?”他的话聆进耳中,犹如方外之语,她瞪住他。

  “啊啊……”抚著喉,眼瞪向廊底,那里站了个白袍男子。

  “为了什么?”再问。

  白袍男子走近,他不禁骇呆了。“申兄……我什么也没……说。”一句话说罢,他人也倒地不起。而被他连昏倒都紧抓著的兰舫,也顺势踉跄。

  “小心。”来人出声,并扶住摇摇欲坠的兰舫,她回首一看,是凤玉。

  与她先前一样,倒下的这人应该也是错看了凤玉,以为他便是阔天,所以心虚之馀,才昏倒了。

  可盯著凤玉,他的表情却阴晴难辨,唯一分辨得出来的,是他唇边一抹无温度的笑意。

  笑?他为何笑?又为何在这个时候出现?收回视线,她推开他的怀抱,对立良久,他未曾开口,她也没有问,只是在她渐渐发现他眼中那几近探究的神采之后,她垂下眼帘,跟著急急欠身掠过他身旁,悄然地往长廊去。

  只是,穿过长廊时,他依旧跟在她身后,转过几个迥廊,他羊脂白的身影仍然占据著她的馀光。他为何跟著她,有何目的吗?她忐忑。

  须臾,申阔天养病的客房就在前头,她如获救星地直往那里走,然而到了门口,里头竟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到现在多久了,我要你办的事,居然一点影子都没有?”申老夫人冰冷的嗓音夹著怒意自门缝处传出。

  “在少夫人身边,我只是个下人,问太多,我怕她不但疑心,还会起戒心。”

  那声音,是春花。

  “问太多?”声调抖降,静默半晌,接著响起是她那根木杖挥动且打在肉体上的声音。那响声清晰骇人,可被打的人却只呜地闷哼一句。“我花钱买你进府,是因为你看来比一般娃儿伶俐,我花心思教你,也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替我做些什么,这里有你吃有你穿,我对你难道不好?如果不是我,你早入了妓户了!”

  “老夫人对我恩重如山。”

  “那你回报我什么?除了两年套不出个子儿,还将贪心往阔天身上想。”

  “我不敢,是少爷他……”欲言又止,彷佛承受著极大的苦楚。

  “天儿如何?”鄙夷地笑。“呵,虽说天儿承袭了她爹的风流种,但你和兰舫都是一个样,卑劣!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差只差在她还比你多了筹码,她有他爹留下的东西,而你呵……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前一阵子你和天儿走得近,那……难道只是主仆联络感情来著?”

  “夫人,我和少爷不是……”惊愕。

  “呵呵……别再说笑!”一道震袖声刺耳响起。她话里的武断,似是要将人推进她已打开门的牢笼里,永不见天日。

  而老妇的笑声虽不张扬,但却直进门外兰舫的心,那微略沙哑的声调宛若抛光玉器的解玉砂,一层一层抛掉她长久以来努力筑构成的自我保护及自我安慰的本能,最后仅馀一颗敏感且脆弱的心。

  这时的她,困惑不已,更逐渐地痛苦起来,她紧抓十指,无意义地做著绞指的动作,荒谬地希冀那些微的痛楚能使她分心,不将婆婆残忍的话语入耳。

  只是,这时房内又传来。“春花,我们打个商量。”语气乍时柔化。

  “春花不敢,夫人……夫人若有安排,请尽管吩咐。”忐忑。

  “你要能在兰舫生下孩子之前,将东西全都找出来给我,我……会让天儿给你个交代。”

  她会让阔天给她个交代?!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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