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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江叔走过来。“早啊小姐,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她转头看着酒窖。“我惦记桶子里的醪,算一算,似乎是上槽的时候了。”

  “您还真神通广大。”江叔领头走进酒窖。“顾醪的老六才刚要我们洗干净手脚,您就过来了。”

  上槽滤酒是窖里大事,所有人包括恬儿这个领头在内。全都得下去帮忙。顾醪的老六负责把醪舀进小木桶中,其他人再一桶一桶扛到槽边,小心地注入洗净的绢袋子里。“槽”是一个没上盖的大木盒子,深度足有半个人高。恬儿力气小,打不起木桶,就留在槽边和江叔一块把装满醪的绢袋摆放好,很快地,槽口溢出通透清亮、蜜香浓郁的酒液,这是她永远看不腻的一刻。

  忙了一个多时辰,大桶于里的醪全数舀尽,滤透出来的桂花酒也已妥善盛进酒瓮,就待贮进酒窖深处,一直要等两年,才能勾兑出窖卖人。

  江叔装了瓶新酒过来。“小姐,难得遇上,您要不要带点教四爷尝尝?”

  “还是江叔懂我,我正想说,您就拿来了。”她摘下包巾抹去额上汗滴。“对了,有件事忘了跟大伙儿提,我昨夜已经跟四爷说好了。打从今天开始,前头酒铺生意全权交给四爷发落,你们要是听到四爷吩咐什么,尽管去办,不用再来问我。”

  酿工们停下手边工作互看。

  其中一人说话了。“小姐,您打算把酒铺卖给四爷?”

  “没的事。”就知道他们会误会。她好声细气地解释。“只是暂时。你们也都清楚我只会酿酒,外边酒铺生意,包括怎么对付金家人,我不是那么拿手。四爷愿意帮忙,我再高兴不过。”

  江叔也有意见。“小姐的意思是——四爷愿意无条件帮助我们?”

  她眨了眨眼,说真的,这事要是江叔不提,她还真忘了问!

  “昨儿没说到这……嗳,总之,你们先把我的话记着,我这就去找四爷淡个清楚。”

  “等等。小姐——”江叔追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您就这样去见四爷?”

  她瞧瞧自己。“是啊,怎么了?”

  “不是我说您,”江叔叹气。“既然是去见四爷,您应该先回房换件衣裳才对。”

  她一脸莫名,昨儿也是这么打扮啊!“我这么穿有什么不对?”

  “不是不对,是可惜。”江叔循循善诱。“您瞧瞧您,明明生得花容月貌,却老这么疏于打点自己。就算少爷丧期未过百日,您换件亮眼衣裳,再簪两根金簪,应该不为过吧?”

  “干么这么麻烦?”不是她不爱漂亮,只是觉得没必要;待在窖里,成天不是汗就是水,万一把漂亮衣裳弄脏不是可惜?

  “这哪叫麻烦。”江叔叹气。“总而言之您听我一句,先回房换件衣裳再去找四爷。也好教四爷瞧瞧,您除了会做事。还是个标致的美姑娘。”

  恬儿审视江叔,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怎么觉得江叔似乎另有所图?

  “江叔,您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哪有。”江叔答得多快,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态。

  “没有最好。”她点点头。“话说前头,人家四爷好意来帮忙,您可不要胡乱打什么主意,教四爷起了别扭,以后都不敢上门了。”

  江叔扬了扬手,几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出口,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凑在一起,哪叫什么“胡乱主意”!

  “好了,”她搂紧酒瓶。“时间不早,我找四爷去了。”

  “记得,换件衣裳。”江叔仍不放弃。

  她睨了江叔一眼,点点头,走了。

  时家另一头,宁独斋下床,两名在门外久候多时的婢女立刻端来洗脸水。

  大概是看惯了南方白皙清瘦的文质公子,一遇上宁独斋这种貌胜潘安,又壮硕健朗的男汉子,婢女便意乱情迷了。打自进门,两名婢女便时不时用肘顶着对方,偷瞅他宽阔的肩膀窃笑陶醉。

  他对女人目光何其敏感。眉心一下皱了起来。

  “四爷,小的帮您穿衣——”

  一名婢女正准备取下外袍,没料到他一手抢走。

  “没人叫你碰。”他阴郁的表情,写满他心头的不悦。

  婢女吓一大跳。“四、四爷?”

  “出去!”他毫不怜香惜玉。截至目前,唯一够格让他另眼相看的女子,只有时恬儿一个。其他女子,可没那么好待遇。

  在他掌管的北堂,虽也有婢女,可全被教得规规矩矩,事情一做完立刻退下,要是他没问话,绝不敢多留一会儿,或者多吭一句。是他大意,因昨晚来的迟仆役他就忘了交代掌柜,不要找女人来伺候他。

  要是她们安分点还好,可偏偏犯了他大忌,不但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还自以为殷勤地碰他东西。

  时恬儿走来时,正好遇见婢女们哭哭啼啼跑离。

  她招来两人。“你们俩怎么了,遇上什么事拉?”

  “小的们也不清楚——”两名婢女抽抽噎噎,说了老半天,还是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

  时恬儿安慰她们几句,才一脸忐忑地走向客房。

  乍听她们的说法,感觉像是四爷在乱发脾气,她在想是不是她说错或做错什么,才会教他一早心情不好,借题发挥了一番?

  但想起昨晚——他送她回房时,心情还挺不错的不是?

  她低头一望脚边的影子,暧,亏她听了了江叔的劝。还特地回房穿得体面点,照这情形看,恐怕是白费心机了。

  她一叹。不管了,哥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和气生财,等会儿见了面,她先道歉再说。

  做好准备,她伸手拍了拍门。“四爷,醒了吗?”

  一听是时恬儿,穿好衣裳的宁独斋露出微笑。

  他打开门,一见她的穿着,眼神倏地一亮。

  她今早一改平日的简素,特意换上乳粉的对襟背子配上淡绿的八幅绸裙,插着一支雅致的珠簪。头一摇动,垂落的珠花便盈盈摇晃,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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