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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夏尹偷偷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数着楼层,看每一户人家的窗户,那是她唯一搜寻裴逸和方瞳身影的方法。

  秋天的夜幕来得很快,前一瞬仿佛还有残阳未了似的,下一秒黑夜直接就笼罩下来,由不得人挣扎。

  有些起风了,终于是连风都不再含蓄,疯狂地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脸上的感觉就好像刀片划破皮肤,带着生冷的寒意。

  夏尹蹲下身,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来抵挡冷风的侵袭。裴逸和方瞳进去多久了呢?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是不是冷空气叫人格外脆弱,夏尹终于后悔了,她不应该把对裴逸的喜欢,推到方瞳身上。好像从这个错误的决定开始,她就完完全全,像被眼前那扇铁门阻隔了的楼的外面一样,被活生生地关在了裴逸的世界之外。非但如此,她最好的朋友,也受困于自己拙劣的谎言。当秋天终于席卷而来,她转头,却看不见方瞳对自己微笑。她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买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

  铁门终于"咔哒"一声被拉开,方瞳愉快地从台阶上蹦下来,身后替她拉开门的裴逸则宠溺地笑笑。

  这种宠溺的微笑,夏尹从未见过,甚至无法幻想,会出现在裴逸的脸上。

  方瞳对着已经漆黑的天空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对裴逸说:"新来的那个盼盼,她真的好可怜,以后我还要时常来看她。"

  裴逸的手插在裤袋里,也学着方瞳的样子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他的声音低沉,飘荡在空气里,却给夏尹带来清新的嗅觉,尽管他们离得那么远,远到她几乎听不见裴逸在说什么。

  "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坎坷的身世,如果你想照顾他们,欢迎常来。"

  两人借着月光再次彼此凝望,方瞳的眼眸如漆,闪烁着别样的光彩,比起天上的星斗也丝毫不逊色。紧接着,他们又笑了,裴逸从裤兜里伸出手来拍了拍方瞳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去坐车。"

  夏尹迟迟没有从树影中走出来。裴逸和方瞳已经走远,应该正如他说的,两人相携走到车站,他目送她上车,她站在公车的窗边对他挥手道别。车上的其他人,一定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顾盼中都带着张扬的神采。

  夏尹低头看看自己几乎要盖到脚背的校服上衣,突然站起身,穿在方瞳身上那么合体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却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她使劲地甩了甩头,向小区大门走去。

  身后却有一个声音不确定地叫住她:"小姑娘,你也是A中的吗?"

  夏尹转过头,来人是一个头发略有些花白的老奶奶,约莫六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中式的夹袄和布鞋,却散发出端庄的神韵。她又问了一遍:"你是A中的学生吧?"

  "是,"夏尹抬起头来露出迟疑的神色,"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是小逸叫来帮忙的那个女同学吗?"

  "您是说……"夏尹的心跳突然变得剧烈,"裴逸吗?"

  老奶奶走过来,挽起夏尹的手,她的笑容慈祥:"找很久了吧?这个地方是不太好找……"说着,用钥匙打开那扇铁门,还不忘回头向夏尹解释:"今天下午我临时有事出去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没能留在育幼院迎接你一下。"虽然已年逾花甲,但她的一举一动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风韵的端倪。

  夏尹就这样被她牵着来到二层,她没有告诉老奶奶,裴逸带来帮忙的女生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育幼院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一些,有三间卧室。装潢虽然不够精致,但所幸还算敞亮,白色墙壁上贴满了小朋友的蜡笔画,更显得童趣又温馨。老奶奶将夏尹介绍给育幼院唯一的掌事阿姨,阿姨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解地问:"可是……小逸介绍的女同学,下午不是来过了吗?"

  夏尹面对着质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我是他们的朋友,也想要来帮忙。"

  阿姨立马绽开笑容欢迎道:"我是这里的彭阿姨,"又指了指老奶奶,冲夏尹吐一下舌头:"这位是育幼院的院长,你叫她张院长就可以了。"夏尹恭恭敬敬地鞠躬叫了声"张院长"。

  张院长却轻轻挥了挥手:"还是叫我奶奶吧。这里的孩子都这么叫。"

  育幼院之所以最近缺人手,是因为新来了两个小朋友,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他们是姐弟二人,同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智商发育远远低于常人。夏尹有些难过,只是因为发育不及正常水平,就要遭到亲生父母的遗弃,那么她……

  夏尹连忙别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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