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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亲姐姐?这三个字的重量足以让我心跳加速。我原本按在小虎肩膀上的手缓缓滑落,无力和疑惑就像是进驻到棉花里的水滴,越来越多,多到我几乎承受不起。

  “姐,”小虎蹲在了我身边,“雁平说她是同母异父的姐姐,而你是同父异母的,你们都是他的亲姐姐。”

  若菱是徐银凤的女儿?这个结果的出现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如果她早就知道她的身世,那么她又是以一种什么身份出现在我身边?假装多年的朋友,甚至是心甘情愿地付出的情敌?还有陈瑀涵,他会不知道吗?

  我混乱了,乱成一团,解也解不开。

  “雁子,你干吗?”罗家伦拦住了我飞快地向外跑的脚步,“事情没搞清楚,你别那么冲动。”

  “冲动?”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朋友,“我亲耳听到的不是事实吗?多滑稽的关系。如果她关若菱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那么这么多年,她隐姓埋名似的出现在我身边,看着我和家里闹翻,看着我悲哀地诉说着我那个不复存在的家庭,看着我远离,而她陪在陈瑀涵身边,她是什么意思?”

  “或许她不知道呢?她和你一样?”

  “你觉得可能吗?”我承认我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每句从我喉咙里蹦出来的话,几乎都是那么嘶声力竭,“罗家伦,为什么我觉得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是傻子,而且是最大的那个。没有顾及身后罗家伦的喊叫,我奔跑在路上,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让我几乎看不清往前的方向,“陈瑀涵,你不能再欺骗我。如果你也骗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呐喊着,一路狂奔着跑向那个我最后寻求温暖的地方。我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祈祷着陈瑀涵会在那端,张开最为真挚的怀抱,带着最让人放心的微笑等着我。

  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当那个此刻我最思念的人出现的一瞬间,我是如此忘我,如此不顾一切地投入到他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迫使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努力吮吸着他带给我的安全感。此刻的我是胆怯的,甚至害怕自己一松手,连他都将不属于我。

  我抱住他,当每一个吻印停留在他嘴唇时,我奋力地吻着,用尽所有的力气,不留下一分一毫的退让。

  “雁子。”我耳边传来他低声的呼唤,只是我假装没有听见。

  “雁子。”陈瑀涵将崩溃般的我拉离自己的身体,双手按在墙上将我环绕。在他此刻黑白分明的眼里,我竟哭得如此狼狈。

  缓缓低下头,没有他的拥抱,我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只是颓废地滑落在地上。我知道我现在很过分,却也很倔犟,即便是他再次靠过来的怀抱,我都推开了。

  空荡荡的走廊,陈瑀涵就这么陪着我坐着,没有对话,没有安慰,就是陪着而已。

  抬起头,当我面对这样一个我曾经深爱,而且至今仍然深爱的男子时,脸上已经是满脸的泪痕,“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也知道若菱的亲生母亲就是徐银凤。”

  我的心跳得那么剧烈,可是结果却又总是那么残酷。在陈瑀涵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期待的震惊,我发现他一直看着我,只是默默点头。

  他的手越过我的肩膀,拨过我零散的碎发,而我别开了。

  忍住不断往下掉的眼泪,我像是想把他看透般死死盯着,“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爸说的。”

  “所以呢?我和我妈才是最傻的两个笨女人。原来我爸还是在骗我,骗我妈,而你也一样。你明明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可你食言了。既然我爸连死了都要继续骗我,你为什么不也骗我一下呢?你明知道这个事实对我来说有多残忍。聪明如你,你不会不知道,可你还是说了,那么确定,那么确定地告诉我那个我极力不想去猜,不想去证实的事情,是真实的。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推开陈瑀涵伸过来的手,我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似乎是坐在云霄飞车中,只有浮力没有力量,“我好傻,我以为所有的事情,不去追究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原来,我成全了别人,伤害的是我自己。”

  “陈瑀涵,”我叫着这个我心爱男人的名字,“我爸对不起我妈,但你对不起我。”

  我知道陈瑀涵一定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他那么聪明,他会了解。

  “张迈也知道对不对?”我继续追问,既然刀已经割了,我不在乎多一刀。

  他点头,低垂的眼眸现在看来多好笑。两个男人,在这次美丽的谎言里,都充当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别碰我,也别追出来。”我只留给了这个男人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我有时很绝对,有些坚持哪怕会让自己遍体鳞伤,还是必须做下决定的。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的无助,当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用那些编织的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时,真话就显得那么痛楚。

  曾经相濡以沫,曾经十指紧扣,曾经镜头下的美好,缱绻胶卷,倒带一番后是那么讽刺。

  我是做了那么大的努力,才选择了遗忘,遗忘那个搬家时,被我扔在杂物间父亲写得满满当当的日记本,遗忘那些他记载的所有忏悔。我选择了遗忘来成就我所谓的美好。

  可我终究还是会记起,记起父亲说他和母亲的婚姻,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让父母安心而必须做的责任。

  我终究还是会记得,他说自己错了,他说他的确是听从了那个女人的意见而犯险,他不能原谅的是利用了自己的女儿。

  我终究还是会记得,记得他最后还是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爱上了那个比我妈会打扮自己,甚至让他明白爱是什么东西叫做徐银凤的女人。

  什么才是值得原谅的?原谅作为一个父亲,他为了不能给予心爱的女子和儿子该有的一切而懊恼;原谅他是那么拼命,甚至不惜不顾病榻上父亲的反对,也要把雁平写上家谱;原谅这个说自己一无是处,却善于利用妹妹对自己财产的贪心,暗度陈仓地把财产留给儿子的父亲吗?

  我怎么能原谅,原谅他为了满足徐银凤对亲生女儿二十多年未尽养育的亏欠而把我推入到十八层地狱无法自救吗?

  那我算什么?那些问题像藤蔓,一圈一圈,缠绕得我不能自拔,窒息的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漫无目的地走,世界是那么大,大到我哪里都到不了,又是那么小,小到无法容纳我这个卑微的人。

  看着风驰电掣般驶过的车子,我是那么冲动地想上前,可是在我还没迈出一步的时候,已经有人从身后拉住了我。

  他一直跟着我,我知道;他随着我每一个脚步,我也知道。

  我对着他的及时出手没有丝毫的谢意,只是露出算是苍白的笑容,然后挣脱他的手,没有表情地继续走着。

  陈瑀涵,你知道我以为你是今生唯一能给我温暖拥抱的男子吗?可为什么你的拥抱那么不真实,随便一个人拉扯一下,都能松掉呢?

  或许我该质问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所以,当我站在他的墓前,我才会显得愤怒和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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