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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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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却没跟志浩说。从那一天晚上,那件事之后,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变化,一种小小的、没有太大影响的变化,像是扎进肉里的一颗细小的刺,对整个人的身体机能不会有任何影响,很多时候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偶尔地,它却会忽如其来地让你难受一下下。比如在吃饭时我们的指尖不经意地一触,我便会带着点惊慌地缩回手指;坐在地铺上他离我近些,我便不自然地向另一边移动身体。而在那以前,我也会靠在他身上任他把我拥在怀里,可现在,我却特别害怕这种肢体接触。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远离他,我觉得心有余悸,在我的感觉里,那个熟悉的身体里有种陌生的东西潜伏着,一触即发,那让我害怕。 于是在那次肌肤之亲以后,我对志浩反倒有了种“警惕”,这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回到了刚刚接触时的样子。 三天后朵朵回来了,齐齐的刘海儿、韩款小西服、大大的帆布包上印着卡通小人儿,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可我就是觉得朵朵不一样了,神情间带着种小女人的娇柔。那娇柔令原本样貌普通的朵朵,散发着一种不一样的气质,一种女性的美。 朵朵大力地拥着我,贴着我的耳朵说:“瑶瑶,我要搬走了。” “搬走?”我呆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是搬去那个韩峰那里?” 朵朵点头:“是的,他在市区有个单间儿,我这几天就在他那儿来着。” “那你没去上班?”我问。 “那份工作我辞了,韩峰说让我先在家里休息下,工作的事儿他找人给我安排,以前的工作太累,他看着心疼。实在没有合适的,就待在家里,他养我。”朵朵甜蜜地笑。 “噢,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我说。 “我很开心,瑶瑶,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和一个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是那样的快乐!这几天,他也请了假,我们就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原来,相爱的两个人,可以不上网、可以不逛街、可以不看电视,只要有彼此,就那样满足、那样丰富!”朵朵的目光里全是微醉般的痴迷与神往。 “那真该恭喜你,朵朵,真高兴你能得到这样的幸福……还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说。 “可是你就要一个人了,没人照顾你了,我放心不下。”朵朵又靠过来,贴着我。 我知道,她是真心的,就如我也放心不下她,强忍住冲上眼眶的酸涩。我回头捏了捏朵朵的鼻子:“你个小白痴,我还用你照顾?你连面都不会煮,以后做了人家老婆,我看你怎么办?” 其实我在心里说,我的朵朵,你照顾了我太多,也陪伴了我太多。初到北京的这段日子,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过,我真舍不得你离开我。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朵朵笑了:“可不是,每次都是你煮面给我吃,还有洗床单收拾房间,这些都是你做的,没有了我,瑶瑶你还能少干点活儿呢。而且,瑶瑶,你的那个他也不用看我一下班就开溜了,以后这小屋就是你一个人的,他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现在有他陪你,我也比较放心了。” 我低头,微微地笑。 边收拾东西朵朵边又像个即将远行的小老太婆一样唠叨:“瑶瑶,你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无论我在做什么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立刻回到你身边。有事儿多找找丹露姐,她是个好人,又热心,而且毕竟出来闯了四五年了,比我们见得多也成熟些。那个孟小霜你少理她,太精了,精得十个猴儿都不换,要调工作那会儿天天来找你补习,升了官儿连个人影都不见。总之瑶瑶她再来找你,你也别理她,她就会利用人,就你那实心眼儿,她把你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钱。听到没?瑶瑶。” 我边点头边说:“朵朵,你真像我妈……” 收拾好了东西,朵朵把流氓兔抱枕交给我:“这个留给我的小兔公主,让它替朵朵,陪着你。” 我紧紧地捏着毛绒绒的流氓兔,使劲地捏,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和志浩一起送朵朵,走到小市场,一个男孩儿迎过来,接过朵朵的大背包,把她拥在怀里。 朵朵提议一起去吃顿饭,让韩峰请客。 坐在饭馆里不到五分钟,我就更加地确信,这个韩峰的确是北京人,而且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首先,他的衣着不太讲究。北京虽然是个国际化大都市,商场专卖店里的服饰有很多都是在外地见不到的顶级品牌最新的款式,但只要在北京的街上逛过三圈,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多过一周,你就会知道,街头巷尾那些衣着入时、甚至是比较“乍眼”的,一定不是北京本地人。北京人有种泰然的自若,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这种自若与自信令他们不屑于在外表上过多地修饰自己,不屑于用新潮的服饰来吸引别人的眼球。他们衣着普通到平庸,无论男人女人都一样。 其次是对待朵朵的态度,北京男人都有点儿大男子主义,对待女士不太有绅士风度,尤其是对待与自己关系亲近的女人更是如此。他们不是呵护型,而是呵斥型,即便是关切,也要用呵斥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朵朵要点一个红烧鱼,韩峰就说:“现在天气这么干,还吃过油的,你还嫌脸上的痘痘少不是?”朵朵连忙就换了清蒸的。服务员上了啤酒,朵朵要为韩峰和志浩倒酒,韩峰皱着眉头瞪朵朵“看这碗筷上面全是油,也不知洗没洗过,你也不知道擦擦,这能用吗?” 朵朵放下酒瓶,把四个人的筷子碗碟全都集合过去,用茶水清洗。 然后韩峰向我们展示了北京人的另一个“特征”,就是自负与骄傲。北京人与生俱来的,不必培养和训练的自负与骄傲。 先是体恤下情般地询问我和志浩在大学村居住的情况,得知志浩居住的屋子是六个人同住的时候,先是仿佛无意般说起了自己那间五十几平的单间是怎样的“狭窄简陋”,好在他父母另有房产,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新小区,位置绝佳。购房款父母的单位出了大头儿,自己家只拿了一小部分。介绍完了自己居住的情况,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志浩身上,很是关切般地问志浩:“六个人一起,那可怎么住啊?” 志浩闲闲地说,人多热闹,住那儿也就是为了和朋友一块儿,用北京的话讲,就是“聚堆儿”。 韩峰理解般地点了点头,说:“是啊,聚堆儿,不过北京人一般是不太聚堆儿的,就像我就不愿意和朋友往一块儿扎。不过外地人不一样,在北京混不容易,不靠扎堆儿提高不了人气,而且一个人人单势孤的,心里也没底儿,不像北京当地人,没有生存压力啊。” 我看了看志浩,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抿了抿,我想只有我能明白,韩峰的话刺伤了他那敏感的自尊。 韩峰却意犹未尽,又把话题引回了父母的房子上,一百多万的房子,自家只出了三十万不到。然后引伸出北京“本地人”所能享受到的当地政府给予的“特殊照顾”,退休人员的工资要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近百分之三十、老年人乘坐公交车免费、就医等方面对本地人都有特殊照顾,就连逛公园只要出示了“本地人”的身份证明,票价也只有正常票价的百分之二十甚至是百分之十…… 听着他的滔滔不绝我有点难堪,为朵朵难堪。以前,我们俩私底下谈起“北京男人”的时候,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的“嘴皮子功夫”和“自以为是的幽默”。记得朵朵曾这样说过,“人说家里有一个女人等于养了一百只鸭子,可我觉得一个北京男人等同于十个女人,换算一下,就是说家里有一个北京男人,等于养一千只鸭子!” 可现在面对这“一千只鸭子”,朵朵却丝毫不觉反感,反而兴致勃勃地听着“鸭子”的聒噪。看向“鸭子”的目光,也是深情款款地仰视,唇边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我想如果不是我和志浩在,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朵朵会扑过去抱住那只“鸭子”,亲着他那没完没了的一张一合的嘴唇,说:老公,你说得太好了,太有逻辑了,太有道理了,太…… 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白痴!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自己不是“外地人”吗?听着那个男人这样抵毁自己的同类,竟然还笑得出来,以为找了个“本地人”自己就是“北京人”了?还没嫁过去呢,还不一定怎样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忽然一惊,我是怎么了,怎么会冒出这样“恶毒”的想法来,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刻薄的人,而且,那是朵朵啊,是我最亲近最情同姐妹的朵朵啊。 我低下头,不再与朵朵对视,同时在几次看到志浩准备开口打断韩峰的话并予以反击的时候,我在桌下伸出手,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指。 以志浩的聪明,他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因而他不再说话,却面色阴沉。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憋闷得够戗,以他的口才和思维的敏捷,随便说几句,也能把对面那只鸭子的嘴给堵上。可是,他不说话,他在忍耐,他为我而忍耐,而我,是为了朵朵。 整整一顿饭的时间,基本是韩峰一个人的“讲演”。志浩除了倾听就是和他不断地碰杯,到最后结账的时候,韩峰已经醉得没办法数出正确数额的钞票交给饭馆的老板了。我不让志浩与他争辩让他难堪,却没有不让志浩灌他喝酒。 朵朵扶着东倒西歪的韩峰上了出租车,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我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北京人”,他,能给我的朵朵幸福吗? 志浩也喝了不少,这一场酒桌上的较量可谓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他摇摇晃晃地扶着我走回小院儿,心情却明显地比吃饭时要开朗了许多。在院子里遇到刚子几个,他们问志浩喝酒了?跟谁喝的?志浩含含糊糊地说:“不就是个北京人吗?很了不起吗?很牛B吗?我喝不死他!” [选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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