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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班里突然之间冒出许多个中分,上课的时候总会有脑袋甩来甩去。沈老师找杨帆谈了一次话,说原来留寸头挺好看的,希望他改回来。杨帆说寸头太土了。沈老师说张学友也是寸头。杨帆说所以张学友是实力派,郭富城是偶像派。沈老师说难道做实力派不好吗。杨帆说四十岁以后再做实力派,趁年轻先做偶像派。

  服饰上杨帆也追赶潮流,穿黑色三接头皮鞋,白袜子,黑色老板裤,压了花纹的皮带,皮带扣是不锈钢的,白衬衫掖在裤子里,起风的时候扽出来,迎风招展。

  当男人开始打扮的时候,说明他想引得异性的关注。光是男人在一块,不要说打扮,就是连衣服也不一定穿。杨帆这么做,是为了讨陈燕欢心。

  杨帆把早已打好的腹稿反复精加工,写在有花纹水印还带香味的纸上,上面有若干处涂改液的痕迹,一共写了三页,创造了有生以来写文章的最长纪录。

  杨帆约陈燕放学一起走,说数学课讲的二元二次方程组没听懂,想让陈燕去他家辅导一下,陈燕答应了。

  放学的时候天上开始掉点儿,两人都没带伞,杨帆说反正也不远,不用等雨停了。行至途中,雨突然大起来,两人在雨中跑了一段才找到避雨的地方,这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陈燕穿的是一件白色T恤,浸了水变成塑料布的颜色,贴在身上,曲线毕露。陈燕从杨帆的目光中发现了不妥,急忙转过身,揪起衣服,让曲线变成直线。杨帆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眼睛看着天上,心里想着身后。

  雨小了,两人继续赶路,杨帆看着身边的陈燕,闻着雨后的空气,觉得很清新。

  进了门,杨帆脱掉湿背心,因为陈燕在,又套上一件干的。两人把书本铺在桌上,开始写了。杨帆小心翼翼地打开作业本,可是里面没有信,感觉很奇怪,昨天晚上明明夹在作业本里了。

  杨帆又把作业本翻了一遍,还是没有,顿时慌了。陈燕问怎么了,杨帆想,要不然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是死是活命中注定,可是陈燕正专注地写着作业,杨帆难以启齿。夕阳照在陈燕低下的头上,脖颈上的绒毛被镶上一层金边,像秋阳下的麦田,杨帆想吹口气,看看它们随风摆动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扰正沉浸在数学世界里的陈燕,越看她越觉得自己龌龊,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催促着那些话往外冒,已经卡到嗓子眼儿了,呼之欲出。

  就在这个时候,杨帆的肚子叫了一声。声音挺大,拉得还挺长,陈燕显然是听到了,要不也不会目光突然从作业本移到杨帆身上。这声叫唤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那些都进入了口腔的话,又生生被杨帆咽了回去。杨帆后悔中午没有多吃点,哪怕多吃一个包子,这会儿也不会饿,肚子也不会发出令人沮丧的一声,那点冲动和勇气都被这一声吓跑了。

  此后的时间里,直到杨树林回来,杨帆也没找到表真心的机会。陈燕看到杨树林回来了,叫了声叔叔好,继续心无旁骛地写作业。杨树林端着茶杯在他俩面前晃来晃去,不停地问学校里的事情。杨帆很不自在,说,你赶紧做饭去吧。杨树林留陈燕一起吃,陈燕说不了,杨树林未经陈燕同意,擅自做主:咱们吃饺子,我买馅儿去。陈燕说叔叔不用了,我这就回家了,我妈等着我呢。杨树林说,那好吧,有空来玩。陈燕收拾好书包,说了声叔叔再见,由杨帆送出门。

  送完陈燕回来后,杨帆一进门,发现杨树林正襟危坐,注视着他。

  杨帆没理,径直往里屋走。

  杨树林说,你过来一下。

  杨帆走到杨树林面前:干吗。

  杨树林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这。

  杨帆不情愿地坐下。

  杨树林喝了一口水,严肃地说,你知道咱们国家的基本国策吗。

  杨帆说,我不关心政治。

  杨树林说,那好,我告诉你,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

  杨帆说,政治课上老师好像讲过。

  杨树林说,你知道咱们国家为什么定这个基本国策吗。

  杨帆说,这和我没关系。

  杨树林说,这是考虑到国情,抓主要矛盾。

  杨帆说,你想说什么啊,没事儿我写作业去了。

  杨树林说,你知道“追悔莫及”什么意思吗。

  杨帆说以为杨树林不懂,自鸣得意地给他解释了一遍:就是干了不该干的事儿,等后悔了就来不及了。

  杨树林说,你是不是对陈燕有意思,你可还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现在谈这种事情早了点儿。

  杨帆心想,原来他在这等着我呢,说,你知道“老奸巨猾”什么意思吗?

  杨树林说,不就是姜是老的辣的意思吗,我认为这是在夸人。我可告诉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杨帆想,反正你只是看到我和陈燕一起写作业了,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也不知道,便说,你们大人思想最复杂了,看见小孩一起写个作业就往坏处想,以大人之心度孩子之腹,这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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