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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言相向。我发现我表现得越粗暴、越没教养,这个菜农的女儿越得意、越满意。谁能够想像这种分离 ,真正的骨肉分离只相隔一手掌远。我痛恨我,我深深知道她的无知、庸俗、多疑、扫兴跟我一脉相承,那 些毒素源源不断在我体内运转,一不留神,就沦为她那种妇人。我想去割腕、去换血,让原来肮脏下贱的血流干净。

  在这个家里永远没有信任可言,在我小到可以和他她三人同床的时候,一九九六年以前、十岁以前,我 们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盖一张被子。他叫我为他们唱一首流行歌曲,是我跟堂表学来的。

  唱着唱着,我放了一个屁,我还是个孩子,当着父母亲的面,一丝掩饰的必要也没有。放就放了他察 觉了她没察觉。绝对不是一个臭屁、一个响屁,我想蒙混,根本不值得一提。

  真佩服他,他突然想到利用它来讨她欢喜,他出卖了我。

  你不知道他多么夸张,他用脚支起被子,用手扇着鼻子,不见得这个屁有这么难闻,他向她揭发了我。

  她和他快活极了,合伙把我踢下床去,我的头杵在地上,哭不出声来。

  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他不肯替我窝藏一个屁。

  这件事使我信心顿毁。

  我在西门西那条路上寻找我的母亲,沿路的所有人都一脸怪笑地告诉我她往下去了,可是我识破了他们 无聊的串通,我偏要朝上面走,果然找到了她。她正带着一只小方凳子看一户人家吵架。

  我从来不信任任何人。

  十几年来我对所有人充满了警觉,我老是觉得没有人肯真心实意对你好、为你着想、替你担待,哪怕是 至善至亲的人,所有人从心底里等着看你笑话,看你出乖露丑,人在这个世上孤立无援。

  第七节

  她走开,走到没人的地方,不是为了寻求安静,只是为了放一个不声不响的屁不被追究。她会为来不及 走开当众放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屁忏悔好几天。她移动位子、吮吸手背,不小心弄出类似屁的声音,她都会多制造几次看似意外的同样的响声来作出解释。

  她连做爱时都警惕地夹紧肛门。

  她和他躲在毯子下面,他像一只河虾弓在她身上,他求她,他让她打开身体,他受不了。她全身都在颤 抖,她的身体太紧张了,没有出口。僵持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舒缓地放了一个屁,他一点也不惧怕。她闻到 他肠胃的气息,觉得很清新,她一下子被打动了,全身软弱下来,她放了他的行。

  他是多么信任她,他拿她像亲人那样对待,没设防过。

  可惜当年的她多么信任她的父亲,可是她的父亲,打击她、摧残她。她就是这么被摧毁的,在意想不到的脆弱上。

  她怎么可以嘲弄他拒绝他,像她的父亲那样狠心。

  这是她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他协助她在毯子里面寻找乳罩、一只袜子,拾光地上一大朵一大朵 的卫生纸。他去小便,她听见他上厕所虚掩着门。他很害羞,知道她在床上,暂时不会跟过来偷看他小便, 但是又怕显得避开她、区分开她。一串水响亮地落下地,让她感到水一样的温柔。

  还是母亲打她的那个夏天,还是跟父亲有关。她在厕所里几个小时出不来,停水了,她的双手沾满了粪 便,不敢碰任何东西,她用肘子敲打门的背面。敲打了好半天,她听见父亲从门边移动过去了,可能出去打麻将。

  她喊他留步,让他到水池子里帮她打一桶水,放在厕所门口就好,他再去打牌也不迟。

  他不耐烦地拒绝了。

  她尖叫着求他,他都不管。就像不会游泳的她落水,他举手之劳而不救。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生了痔。

  也许一直都生着,此时此刻才暴露出来。角落里有张凳子,盖着半截报纸,报纸上有一则十号宋体字的 新闻,父母偷看黄片,儿女做出傻事。家里没有马桶,我祖母坏了一条腿,久便不起,把凳子凿穿了,架在便池上。

  她厥着屁股伸长腰把凳子拖过来,学我祖母那样老态龙钟地坐着,不久就睡着了。她梦见吞吃了很多枇 杷,没有人告诉她要吐枇杷籽,拉不出来屎,屁股朝天,我祖母拾来一截带刺的树枝,不停地替她捅,不停地捣。

  是遗传还是传染。我祖母的痔疮很严重。便不出来使她的肚子经常鼓胀,无法蹲下来,像个孕妇。每个 月有几天上火,使她的痔磨出血,不能穿内裤,鲜血淋漓的,像是还没有绝经。还有堂表的母亲,也有严重的痔。

  堂表的男朋友换了又换,她母亲接受不了他们,反而有个其貌不扬的被她母亲接受了。他第一次到她家 给她母亲提了治痔疮的药丸,使她母亲看出了他的体贴,他从她母亲那里获得了与她交往的资格。以后堂表同此人分手,此人要回了药钱。

  我的祖母生性大大咧咧,当年全城只有我祖父的工资加上她的工资才每天吃得起肉,她招揽了很多妇人 ,只要她们为她炒肉做饭,她们便可以一同来吃我家的肉。在这场富足生活的炫耀中,从乡下赶来的胡大太再次以厨艺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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