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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一回

  你应该尝过这种并不陌生的滋味——每当那时,我总是感慨也许真的存在造物主,因为我无法想象人类是在一次偶得中获取了那么多真实而丰富的情绪,必须是远远凌驾于我们的,例如神,才能如此统一地为我们安排并支配出,突然在身体中投下一把血腥的礼花,而它们很快如同涨潮的海,在四肢百骸中燃烧起了,焦躁,尴尬,激动,痛苦,悔恨,愤怒,或悲悯。

  这或许又是连神也不曾预料到的,他手下一度无知无觉的小泥人们,在他原先设定的躯壳里频繁地疯狂出界,不断发明新的折磨方法,如同可以永无止境延续的化学试验。

  而我说这种并不陌生的滋味,其实有着更具体的表现。

  马赛没有爽约,我看着他从机场的那一头,由一个小点开始发生形变,出现了他的身体,然后是动作,最后是神情。

  我的血管,即便是最微小的末端,也被强烈的涨潮的海一般的窒息感填满,而仰起头,血腥的礼花不仅带来晕眩,也有整个死气沉沉的黑夜衬在更广袤的宇宙里。

  “你没有开机。”马赛托着自己的手机朝我示意。

  “嗯。”我知道,“我故意的。”

  他很快明白了,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笑表示投降。

  “那你要请假吗。今天是周二哦。”

  “等会儿打个电话过去,现在还早了些吧。”他将手机用一角立在扶手上。

  “会被扣钱的。”

  “请了假也照样?”

  “那当然。”我用食指点他,“果然是涉世未深,还对《劳动法》寄予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没办法啊,和《未成年人保护法》太熟了。”他举出胳膊,拔拉一个伸懒腰的姿势。

  “我不会盯住你几秒,随后突然对你说‘回去吧,私奔这种事,本来就只是随便讲讲而已’的。”我看着马赛,“你不要心存侥幸。”我扬起手里的登机牌,“明白?”

  等他摘走糖衣般包裹在这段话之初的突兀感,踏入我的本意,他落下原先停留在半空的右手,随后我看见他渐渐地,渐渐地变得笔挺起来,如同一条坦然的地平线,交出了东南和西北。马赛直视着我,“明白的。”

  “你是独生子吧。”

  “嗯。”

  “和爸妈住一起?”

  “没。我爸五年前去世了。”

  “你高中那会儿?”

  “差不多。”

  “很辛苦啊。”

  “他在我读小学时身体就一直不好了,所以,怎么说呢,心里早就有准备了吧。”

  “是么。”

  “听起来好像很悲苦的样子,但事实上我爸经营着几个工厂。别人叫他‘马老板’。”他耸肩,“到最后也是一天几万的药费在付着。”

  “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我对他的表述有些意外。

  “还行吧。没什么不好的。”他想了想,“这个世界上父子之间的关系总不会只有‘好’或‘不好’两种。每个人有自己的相处方式。”

  我颇不合时宜地跑题,“知道吗,你这段话很能迷住一些小姑娘的。以前对其他人也说过吧。”

  “没有。”

  “才怪。”

  “是真的,”当四周的乘客开始稍稍增多起来,马赛收起腿,朝我侧过脸,“以前她们不会问到我的家境状况。不太谈及这些。”

  我迅疾地笑了,“哎呀真是,我忘了,我这套从相亲里培养出的聊天路线,让你不适应了吧。那等一会儿,缓一缓,我再来问你家有几套住房,是不是在你的名下吧。”

  马赛顺着我的玩笑仰向椅背,“是这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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