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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还好,他们没有带我去嫖娼。据陈四说,这段时间的刘义安分多了,因为他正在追纺织厂的一个女工。

  每隔两个星期,我都要到梅镇买些旧书与过期的杂志回来,以此当做我与杨帆无所事事的精神食粮。有一天我路过一个小摊,商家搞活动在拍卖商品,应者寥寥,我就以九块钱的价格拍到一个九波段的收音机,乐得杨帆眉开眼笑。

  自此,我们从网络、电视退回到虔诚收听广播的纯真年代。每天中午炒菜时,收音机午间播报的字正腔圆就能盖过菜在锅中的嗞嗞声,从而展现出一派其乐融融的热闹场景。晚上荡秋千的时候,广播节目为音乐之声,那些被收音机转换得变了调的音乐,常常令我们感慨万千。杨帆呢,她坐在秋千上跟着歌儿哼哼,比那些歌手唱得好听多了。

  晚上十点,这在我们本该做点什么的时候,小丫头却要听鬼故事,据称:“鬼故事能带给我灵感!”——当然,这些鬼故事都是一些以人吓鬼的调,其鬼不吓人,其境才吓人,我权当艺术欣赏,但杨帆却痴痴地沉溺其中。哪扇门开了呀,哪个脚步响起了呀,哪个女人尖叫了呀,哪个小孩哭泣了呀,哪个老头咳嗽了呀,都会令杨帆吓得直往我怀里钻。

  为了这种幸福,我姑且纵容了她。

  刘义最近勾搭上了一个纺织女工。认识才四五天,女孩就从厂宿舍搬到小屋,与刘义开始了大胆前卫的同居生活。据说这乐山女子脸上有细碎的雀斑,皮肤古铜色,身材也比较匀称,丰满的胸部令其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说来可笑,她竟是独眼龙的表妹,唤作肖晓萍。

  因为有了肖晓萍,刘义多了一点浪漫细胞。星期天,我这兄弟告诉我:“带上嫂子,我们去看大海吧!”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前几天我和杨帆读了几篇西方海盗文学,脑中全是绿盈盈的水,蔚蓝的天;金黄的沙滩,和煦的海风;古老的帆船,寂静的小岛。杨帆晚上还做了一个梦,半夜里掐着我的胸口,大声呼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把她拍醒,杨帆解释说在梦里乘船出海,遇到暴风雨翻了船,就抓住甲板在风雨中漂泊……再看看我胸口那块被当做甲板的地方,杨帆嘿嘿地笑起来,最后还莫名其妙地安慰我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只花了一个小时,陈四的农用机车就到达了梅城沙滩。朝远处望去,海蓝蓝天蓝蓝,海天一线;太阳当空照,把一大片金黄披洒在水波之上。海水那么触手可及,仿佛马上就会溢出海坝,汹涌过我们的头顶。但实际上我们连海水也没有摸到,走进沙滩我们才明了大海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而中间的淤泥成了我们触摸它的鸿沟。

  我和陈四挽了裤管就往沙滩跳,柔和的沙暖和了我的脚,我们兵分两路,在芦苇丛生的泥淖中摸到了几只海螺,又翻捡出两只搁浅海滩的螃蟹。后来淤积的泥淖水洼慢慢消隐,我们也踩上了沙滩。现在叫“吴双”的杨帆对那些螃蟹可喜欢了,她轻轻地抚摸它们的脊背,连横行霸道的螃蟹们都害羞了。由于肖晓萍也对它们青睐有加,刘义便吩咐陈四折回去再捉几只,陈四哈哈地赔着笑,伛偻着身影向西边寻觅而去。

  在沙滩上奔跑真是一件惬意而忘我的事情,不久我们就与刘义他们走散。放眼望去,偌大一片沙滩一望无垠的,他们会朝哪儿去了呢?我们好奇地搜寻着,却依然无迹可寻。直到后来海风传来了肖晓萍肆无忌惮的尖叫,我们才发现,声音来自于一堆芦苇后面。

  我与杨帆相视而笑,开始在沙滩上垒起了城堡,然后又牵着手在沙滩上忘情狂奔。后来,我在平地上挥斥方遒,写了许多气势磅礴龙飞凤舞的句子。再后来,刘义所在的芦苇已经成为了一个小点,杨帆就开始为我唱歌,不过这歌声瞬息间便被贪婪的海风吞噬得干干净净。我又对着大海呐喊:“杨帆,我爱你!”杨帆也跟着喊:“大海,我爱你!”——看我挺郁闷的,她又补充道:“大海,我更爱李小峰!”风将杨帆的裙子吹得呼呼作响,有几缕被吹歪的发丝在她额际调皮的翻滚,我们深深地接了吻!然后双双躺在沙滩之上,阳光灿烂,将我们的视觉拨弄得五彩缤纷。

  那天我们还在沙滩上玩了一会儿扑克牌,肖晓萍的水平与杨帆的水平一样的臭,升级实际上就是我和刘义间的较量。到后面我很遗憾地发现:在赌博上,我已不再是刘义的对手。哪怕不作弊,刘义仍然能够把每张牌算得精准,而我只知道一味地吃分罢了。牌终收盘,刘义感叹道:“小峰,你不行喽!”

  陈四还在那边摸螃蟹,因为之前他找了七八只大蟹回来时,刘义突然又灵感四溢地下达了一道指令:“你给老子去再整些回来,晚上我们炸螃蟹吃!”陈四竟然没有半点怨言,提了装零食的口袋,又翻找去了……

  晚上回来,面对木屋中的小黄灯,我突然有些伤感。杨帆打开《女生日记》进入了忘我境界,连饭都没给我做。我也不能太抱怨,就自个儿去弄了土豆准备晚餐。那锅碗瓢盆的声响也忒单调了点,我就打开收音机解闷,没想到杨帆气呼呼地过来给我关掉了,说:“太吵太吵啦,不要影响我写日记!”我挺恼火,还骂了几句,杨帆理也不理,兀自陶醉在日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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