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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小沙子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让王阿姨有些吃惊。她在心里说：不，那不是叔叔，那是哥哥。小沙子坐在病床上，抱着欧哥哥送给她的布娃娃丽丽，旁边放着欧姐姐从法国给她带来的夏洛特，她低声对丽丽说：丽丽，你说今天欧哥哥是不是会来看我？她又转过头，对夏洛特说：夏洛特，我觉得今天一定会有人来看我的，是不是欧姐姐？小女孩走过来，小沙子姐姐，我可不可以跟夏洛特玩一会儿？可以，妞妞，你把夏洛特抱到你床上玩吧。小沙子说。妞妞很高兴地回头对她妈妈叫起来：妈妈，我可以跟夏洛特玩了。还不谢谢小沙子姐姐。

　　她妈妈微微地笑着，她每天都这样微微地笑着，好像下决心要让时日无多的女儿永远记住她微笑的样子。妞妞谢了小沙子后，很高兴地把夏洛特抱走了。小沙子，你今天不开心吗？豆豆从自己的病床上抬起眼睛。没有。小沙子说。有。豆豆胸有成竹地说，你今天除了跟你的布娃娃说话，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呢。不跟我说话就是不开心的表现。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应当跟他说话才对。豆豆，你说，今天是不是有人要来看我？小沙子认真地问。哦，明白了，你在害相思病，想你的欧哥哥了。真伤心，我比你的欧哥哥年轻多了，你怎么喜欢个老男人而不喜欢我呢？太没面子了我。豆豆叹了一口气，糟糕的是，我的情敌长得还真帅不可挡。小沙子瞪着眼睛看他，喂，豆豆，你在说什么？！我的欧哥哥才不老呢，你看你，额头上有皱纹，欧哥哥都没有。拜托，那是智慧之纹，因为经常思考问题才长出来的，不是谁想有就有的。

　　豆豆做了个鬼脸，就像你，永远都长不出来，因为你只会想欧哥哥来不来的问题。那你帮我思考思考，欧哥哥今天会不会来。小沙子说。豆豆哭笑不得，小沙子，你听懂我的话没有啊？那种问题不需要思考，我思考的是大问题，深刻的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你不会思考就别吹牛了。小沙子又开始对丽丽说话，丽丽，豆豆是不是个爱吹牛的家伙？对，对，他就是。她自问自答。好，我告诉你，小沙子，你亲爱的欧哥哥他今天不会来——为什么？小沙子问。因为——豆豆的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见病房门口站着王阿姨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他对小沙子说，因为今天是王阿姨来看你的日子。小沙子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口望去，王阿姨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陌生女人。王阿姨。小沙子叫道，目光却投向王阿姨背后的女人，她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她。女人坐在床边，看着小沙子，她是个年轻的、长得很清秀的女人，有苍白的脸，眼睛红红的，只管痴痴地看着小沙子，带着歉意。小沙子忽然心慌起来。小沙子。王阿姨拉起她的手，放在女人的手上，女人的手有些凉，王阿姨笑着说，小沙子，这是你的妈妈，快，叫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小沙子愣住了，这个词多么陌生，就像这个女人一样陌生。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女人，不，不，我没有妈妈！她往后缩了一下，怀中的丽丽掉了下来，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女人，摇摇头，又摇摇头。

　　宝贝！小沙子！我的女儿！女人扑上来，紧紧地抱住小沙子，呜咽着，我可怜的小沙子！妈妈对不起你！你恨妈妈，对不对？王阿姨落下泪来。豆豆、妞妞和妞妞的母亲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小沙子一动不动地蜷着身子，她被这个女人抱得喘不过气来。妈妈！是的，她曾经偷偷地想过她的妈妈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不要她，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妈妈真的会出现，不可能！王阿姨在骗她，她没有妈妈，没有！她挣扎起来，可是她没有力气，她只是动了一下，然后脑子忽然变空了，眼前一黑，

　　她在妈妈的怀里失去了知觉。小沙子！女人放开小沙子，小沙子！——医生，医生！她尖叫起来，医生，快救救我的女儿！小沙子，你醒醒！王阿姨按响了床头的紧急呼叫的铃，医生立即赶过来，把小沙子送进了急救室。

　　6

　　凌可冰！欧楚停了下来，看着急救室门口红肿着双眼的凌可冰。尽管他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他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前几天在病房门口看到的女人，是凌可冰。楚楚跟在后面，她看着他们，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她凭直觉就知道欧楚和这个叫凌可冰的女人的关系绝非一般，他们之间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往事。欧先生，你们认识？王阿姨诧异地问，然后松了一口气，这就好了。我们是同学。欧楚回答王阿姨的话，眼睛却盯在凌可冰的脸上，告诉我，你是小沙子的什么人？

　　凌可冰的眼神瞬息变了好几次，最后变得冰冷，她冷冷地说：小沙子是我的女儿，她叫凌如沙。你把你的女儿放到福利院去，而且从来就没有去看过她。欧楚看着她，你果然是个心硬如铁的女人。他想起了那瓶硫酸，如果当时杜镜明不用一个酒杯打落她手中的瓶子，后果不堪设想。你没有权利说我，欧楚，全世界的人都有权利说，只有你没有。凌可冰转过身，泪水滴了下来。欧楚看了看楚楚，说：楚楚，你在这儿看着，一有消息就立刻给我电话，我有话要跟凌可冰说。楚楚有些傻了似地点点头，她此刻的心里也乱成一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闪着一些微弱的光，可又不够真切。欧楚一把拉住凌可冰，凌可冰，你跟我来。他的手劲大得惊人，凌可冰觉得自己的灵魂深处战栗了一下。她一声不吭地任欧楚拉着，走到住院区的小花园里。这个花园只是徒有其名，并没什么花，只有一些树罢了。欧楚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他松开凌可冰的手，看了凌可冰一会儿，忽然抓住她的肩膀，红着眼睛，低声喝道：凌可冰你告诉我，小沙子是不是我的女儿？凌可冰默默地看了他一下，摇摇头，不，她只是我的女儿。你说谎！欧楚使劲地摇着她的身子，快告诉我实话！我告诉你，小沙子不是你的女儿，你别痴心妄想！凌可冰挺了挺脊背，用更冷的声音说。那她的父亲是谁？欧楚觉得自己简直气急败坏了。你管不着。凌可冰甩开欧楚的手，欧楚，你听着，八年前我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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