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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五点半左右,林白岩催回的电话打过来了,装可怜,说自己饿得胃都快抽筋了,本来就脑震荡了,这么一饿,更加头昏眼花了。

  我信他才怪,但是我手边也不歇着,拿着被子饭盒就出了刘叔叔家。

  我妈说要再呆会,临走前我淡淡说了一句,“我走了,你身体保重。”

  她眼眶含着湿意,默不作声点点头,目送我出门口。

  坐在电梯里我长叹一口气,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是生我的妈,我这样,究竟是残忍了些。

  她毕竟是我妈,我唯一的亲人。

  走出大楼,天已经暗下来,路灯已经亮起,照得四周一片金黄,点亮了暮色。

  前方,一个穿皮靴的长发女郎从一辆白色小汽车钻出,是记忆中白净的脸,却已脱去少女时代的稚嫩青涩,现出都市女郎的自信温婉。

  陆丝在路灯下对我浅笑,就好像小时候那样,“上哪?我送你一程吧。”

  35

  我楞了一下,倒也没有拒绝,客气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坐在陆丝车上,她也开车门坐了进来,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没有下步动作,眼视前方,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谁都不开口,任由思绪紧绷飞旋。

  八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学校,我爸带着我办转学手续,我回教室和同学道别,和大伙眼泪汪汪的挥别后,我跟在我爸后面,低头怏怏走向校门口,沮丧到了极点。

  而身后有道脆脆柔柔的声音追在我后面,随着风飘了过来,“莫愁,莫愁~~~~~~”

  我对这个声音已经熟悉到骨子里,柔软的,耍起小姐脾气来也是软的,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但此刻,我拒绝去听。

  我不断提醒自己要恨她,甚至没有跟她道声“再见”的心情,我想,这就是我对她微薄的惩罚,也许只有这样,我满是创伤的心才有一丝快意。

  但我还是下意识转过了身,身后几百米外,陆丝狂奔而来,朝我猛挥手,身后的辫子一跳一跳,就像小时候我们一起跳牛皮筋一样,只不过当时的我们笑声朗朗,而现在,笑容于我,是奢侈品。

  下午的急风吹乱我们额前的头发,我闻见了空气中萧索离别的味道,但上天戏弄我们,我和陆丝做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落到最后,甚至不能心平气和地互道一声再见。

  我爸那时已经被打击出一丝老态龙钟,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推推我说道,“跟丝丝说声再见吧。”

  我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再不给人一点损我自尊的机会,冷冷扭过头,“不用了,爸,我们走吧。”

  然后我不由分说拉着我爸,快步跳上了一辆停在大门口的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一次见面,我一脸决绝,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见她,可八年后,命运又让我们坐在一起,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说一声“再见”,心平气和的。

  陆丝先张口了,声音还是记忆中那样轻甜,“我猜你一辈子都不想看见我。对吧?”她转头朝我看,目光粼粼,我瞥了一眼,而后木然地盯着车窗前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许久的沉默。

  “可是怎么办呢?”她停了停,蓦地转过头来,凝视我几秒,“我很想看看你……我很想你,莫莫。”

  一声熟悉到骨子里的“莫莫”让我心潮涌动,再也淡定不了,我记起小时候的一张油彩画,画里有两个小姑娘,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个拿着鱼竿,一个拎着装鱼的小水桶,牵着手漾着笑脸,她们的背后是太阳公公大大的笑脸。

  这两个小姑娘,一个叫“莫莫”,一个叫“丝丝”,从小到大腻在一起,像是连体婴,感情好到谁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可是事实证明,没有感情是分不开的,因为命运在她们背后翻云覆雨,能分开她们的事情太多,比如男人,比如家庭。

  太多事情无法抗拒,于是只能这样。

  我并不看她,低头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呢。我们都长大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偏头望着着窗外无尽绵延的夜色,真真切切感到无力,一种对时间对空间的臣服,以及膜拜,我们再也不是从前的莫莫和丝丝了,那两个亲密无间的小女孩已经死去,被时间的沙活埋了,而如今的我们,却比陌生人还要疏离几分。

  陆丝不说话,我只觉得手背一热,愕然低头看,陆丝温热的手覆盖在我手上,而她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意,楚楚可怜的,让我一时怔在那里。

  她说,“有三个字,我一直欠着你,我也……没有机会说。”

  气氛令人窒息。

  “对不起……为所有事。”

  我沉默半响,说道,“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我想这些年,我弃走他乡,而她在我们共同的朋友圈里,想必也背负了很多苛责和不谅解。

  这点,从田鸡的口气就能听出。

  陆丝黑亮的眼眸突然一亮,清丽的脸庞竟闪着动容,她低头苦涩一笑,“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句话,除了你,也只有他说过。”

  我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但是时间过得太久,我已经无动于衷了,只是过去的情谊让我横不下心做得太过分,于是淡淡说道,“身边有个懂你的人,是福气。”

  这句话对陆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想到林白岩浓如墨的眼神,我竟感到满心的温暖。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说话,我想聪明如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要去中心医院,我朋友等着喝鱼汤呢。”我不着痕迹的催促,其实心里只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重逢。

  相比那些让人无所适从的熟人,我想我更爱见到林白岩那欠揍的冰箱脸。

  不过即使他欠揍,我可能还是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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