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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那天,帮信海欣掮着大包小包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了盛可以。一个年轻而且还算帅气的男人正帮她把东西往车上放。那车就是我惟一认识的那款,本田雅阁。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我竟突然安心起来。以前盛可以跟我说她那些钱是找一个男人借的时候,我总做过很多种猜想,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是七老八实的那种吗?而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还算不错的,至少比我蔡小菜强,没看见别人都开小车了。

  那辆漂亮的小车,就停在公共汽车的旁边,离校门口,不过20米距离,如果我们径直过去,盛可以应该还来不及走,甚至来不及上车。我不知道需不需要避离那种相对无言或者即便有招呼也是闪烁其词的难堪,正犹豫,信海欣扯了扯我手上的行李。她飞行员视力,我看见的,她理应也都看见了。

  "蔡小菜,累了我们就歇会吧!"信海欣说。

  "不累,累个屁啊。"为了不失男子汉气概,我违心地回答。我不知道她是在对我暗示。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买包清嘴。"

  信海欣屁股甩甩地跑进校门口右侧的那个超市,我只好原地不动地等,目光却一直紧随离我不远的盛可以,看不见表情,却好像挺认真似的读她与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看他们两个合力把行李搬上车屁股。

  其实我有时候总害怕太过细致地观察一个人的动作,总觉得看来看去就会出问题。

  记得很久以前我对盛可以心生好感,正是因为有次我无意中看见她在食堂的水槽边洗碗,动作麻利而娴熟,却又不应付了事。那时候我竟然看得有点呆,忘了自己也有碗要洗,就那么出神地看着她,觉得她留在碗边的手势甚至说得上优美,一种家常的,可以给人带来温暖的美。于是偷偷地想,要是跟她谈谈恋爱多好啊,每天我负责排队打饭,然后两个个头碰头地坐在食堂的某个位置上吃,再然后她把两个人的碗一起洗掉。我最恨洗碗了,觉得这事男人做起来显得娘娘腔。除了我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知道,我对盛可以有过好感,甚至想过跟她谈恋爱,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可以免去洗碗之苦。后来,当几乎在学校食堂看不到她了,这种青春躁动期莫名而生的好感似乎也慢慢地不复存在了。至于上次的"强抱",我觉得更多的是生理的冲动。我一直在发育,慢慢地,肯定也发育得比较成熟了。

  听说,所谓成熟,就是一种需要发泄的生理状态。

  信海欣蹦跳着回来,见我发呆,踩了踩我的脚尖,我这才回过神来。回神的片刻,视线中的盛可以和那个男人随着车一同消失,连尾气都不见留下。我依然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就像说不清某个故事的开始和结束,只有种熟悉的人和事突然走远的失落。或许说得上是失落吧,因为在那瞬间,心显得空荡荡。

  "蔡小菜,你不会趁我买东西站在这做了个梦吧?"

  "没没没,我是在想你去买什么东西。"

  "我跟你说了啊,我去买清嘴。"

  "我知道你去买那东西,我是在想那东西到底是啥东西。该不是你想跟我亲嘴吧?"

  "蔡小菜你是不是想死啊?谁要跟你亲嘴啦?"

  "哈哈,没有就好,你可别打我初吻的主意。"

  相视而笑,然后提着大包小包继续往前,信海欣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这是幅有缺憾的画面,如果我再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我们就有点像回娘家了。再换换道具,如果身后再跟三个小囡囡,我们怎么看怎么像赶着去生第四胎的超生游击队。

  一直把信海欣送上火车。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兴师动众地送人。

  我的实习生涯,就像在逃难,逃避一些人一些事。无偿给别人做了一个月苦力,任劳任怨,忍气吞声,见了领导还要点头哈腰。这段生活,让我明白,原来我蔡小菜完全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菜得很,就为了让别人在实习鉴定表上多写几句好话再加盖个随便抓截萝卜就能刻的公章。

  实习结束那天,我把该得到的都拿到后,提着那点破被铺,边走边大骂。挺着腰杆,理直气壮,被压抑了很久的骨气终于大面积爆发。走到大门口,趁门卫去后边厕所小解,我狠狠地对着那扇破铁门踢了一脚,以示解气。这场气解得相当不错,无论是部位还是力度都堪称一流。直至回到学校,我没再作一句声。

  那一脚,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我的右脚的大脚趾头残废了,我也就此结束了自己的足球生涯,俗称挂靴。由于期末考在即,时间紧迫,我就没召开新闻发布会了,直接把两双足球鞋扔掉了事。我的脚跟黑麻子的脚一样的码子,我好心把鞋送给他,他却不领情,说要顺带再送口大型高压锅他就帮我收留那两双鞋。他说他至少要煮上三天三夜再敢穿,高温消毒。我的脚气有那么严重吗?我开始怀疑,后来就不好意思去怀疑了。

  在寝室里,高老头耐着性子跟我搭讪,我没理他,横眉冷对。他摸着鼻梁上的眼镜笑。他以为自己笑得好看,整张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想得到我的首肯似的。真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就他笑得那贼样,跟那种清除下身再去讨好慈喜的人似的,脸上的笑意像一堆注水猪肉。他听黑麻子他们议论一阵子,也知道我的脚趾是怎么回事了,一声不吭地出去,买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回来,要给我上药。我吓出身冷汗,妈的,这么狠毒的人,别把一点小伤整出什么脚趾癌来,于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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