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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玉宇呈祥 第十四节 大安









  “圉儿,圉儿怎么了。”明昭本想斥责王定不懂礼数,竟然不事先通报便这样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但是一听清王定口中在喊什么之后,之前的不快立刻抛到了脑后,急忙问道。

  “皇上……”王定带着哭腔,大声道:“殿下那里……”

  “那里怎么了……”明昭也顾不得帝王威仪了,冲到王定面前,急切问道。

  “殿下有危险了,太医们……”王定话也没说完,又哭了起来。

  “哭什么。”明昭训斥道:“走,快去百福殿。”言罢便向殿外快步行了出去,华莹及刘仲武都跟了上去,正在抹泪的王定呆了一阵之后才急急的赶了上去。

  “叩见皇上。”

  明昭也不乘辇,带着一应人从千秋殿急匆匆的赶到了百福殿,太医们正在正殿之中会诊,见明昭进来,一个个慌忙下跪行礼。

  “什么时候了还在行这等虚礼。”明昭皱眉大声道:“应天。”

  “臣在。”太医正应天连忙膝行几步,应道。

  “圉儿到底怎么了,朕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会这样。”明昭急切间便要向寝殿行去。却为应天阻拦:“皇上,太医正在给殿下诊疗,皇上进去不得啊。”

  “哼。”明昭冷哼一声,也只得停下了步子,焦急道:“圉儿到底怎么了。”

  “回禀皇上,殿下一直烧着,刚才却突然高烧,用尽了办法也无法退烧,再这般下去,就算活下来,也会……”应天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会怎么样。”明昭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也会对脑子造成损害。”应天连连叩头:“臣有罪,臣有罪……”

  “有什么办法没有。”明昭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自己唯一的骨肉,聪明伶俐的孩儿,怎么能让他变成傻子,绝不能:“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救回圉儿,不然,你们一个个的……”

  “这……”应天迟疑着,低声道:“要是殿下浆痘能破花就万事无碍了。”.

  “那还不想办法。朝廷每年出那么多银钱白养你们了么,你们是太医啊。”明昭怒声道。

  “这个……”迟疑了一阵,应天终于道:“太医署有人专攻天花,可是……”

  “还可是什么,快快叫他去给圉儿诊治啊。”明昭听得有人能诊治,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还在外面罚跪啊,皇上。”应天道。

  “叫进来。”明昭想不起何时有个太医被罚跪,此时就算那太医被押到断头台上了,她也要让那太医过来诊治好她的孩儿再说:“朕说叫进来听见没有,快点。”

  “怎么样。”等那太医被叫进寝殿为君绍圉诊脉之后,明昭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刚才在殿外和人争吵被自己处罚的太医。

  “回禀皇上。”那年轻太医行礼道:“殿下的病情臣早已一清二楚,方才诊脉,正好验证了臣的推测无误。”

  “你早已知道。”明昭目光阴冷:“那你为何不早说。”

  “回禀皇上。”那太医苦笑道:“臣就是因为说了,才与人争吵,才会被皇上罚了一个多时辰的跪。”

  “你倒记得清楚。”明昭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便说说,圉儿的病到底为何会如此,还有,你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圉儿。”

  “回禀皇上,天花是天生热毒,须得发散出来,且毒性甚烈,发散之时苦痛难当。众位大人为了减除殿下的苦痛。”说着那太医拿眼扫了应天一眼,似有敌意,继续道:“因此用了白芷、细辛、茅根、薄荷、荆芥、茴香、蜂窝、沙参等收敛之药,又怕殿下体气虚弱,还进了老山参。应大人,我说得可正确。”

  “正确。”应天闷声哼道。

  明昭却无心理会太医们的明争暗斗,皱眉道:“有何不妥。”

  “回禀皇上,收敛之凉药治天花是要用的,但是不是用在此时,须得浆痘花儿破了,热毒发散了出来之后再行收敛,热毒未散便用此药,则更让毒性内侵,难已发散,花儿就更难破了,至于老山参,那是大补之物,先不说殿下受不受得起,但就这番热毒,加老山参上去,就更是火上浇油。”

  “你有何法子。”明昭眉头深锁。

  “回禀皇上,臣的法子便是以毒攻毒,让殿下体内的热毒发散出来。”那太医应道。

  “你可有把握。”

  “臣只有五成把握。”那太医苦笑道:“不过皇上若再拖延半个时辰,臣是一成把握也没有了。”

  “没有十成把握你要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么。”站在明昭身后的刘仲武大声呵斥道。

  “这样下去也没有办法,难道看着殿下这样烧下去么。”那太医也顶了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良久,明昭发出了声音。

  那太医躬身道:“臣叫段卢。”

  “好,段卢。”明昭终于下了决定:“朕让你放手去救皇长子,若是成功,朕替你封侯,若是不成……”

  “臣愿为殿下殉葬。”段卢应道。

  “好。”

  百福殿皇长子寝殿之中,明昭端坐在离皇长子君绍圉卧榻仅十步的椅上,满脸阴霾的看着段卢救治皇长子君绍圉。

  说是救治,段卢的行为却很奇怪。被来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君绍圉此时不但被子被掀到了一边,身上的衣物也被脱了个精光,赤条条的躺在黄绫被上,一名宫女手端着酒碗用棉花沾着酒水在君绍圉身上来回的擦拭着,床头则是段卢自己拿个小银匙一匙一匙的在往君绍圉口中喂黄酒加姜水。灌了大半碗下去之后段卢才收手,起身朝明昭道:“皇上,等下殿下会非常苦痛,皇上还是在外面等候吧。”

  “不要。”明昭冷着脸拒绝道:“你放心,朕答应让你全力去治就不会食言的,朕就坐在这里看。”

  “可是……”段卢正待苦着脸继续劝说明昭,身后床塌上君绍圉的一声大哭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听见皇长子的大哭,屋子里的人都像被针扎了一样齐齐向塌上望去,负责给君绍圉擦身子的宫女更是一惊,手上的碗没拿稳,一碗酒都泼自己身上了。

  段卢也顾不上劝阻明昭了,转身两步窜到塌前一手把那不知所措的宫女拉开,又转过头对一众想围上来的人喊道:“不要靠过来。”说着再扭过头去伸出两根手指搭脉,过了好一阵之后方才缓步退开,道:“殿下只要熬过这一阵就无碍了。”

  段卢话说地轻巧,在床塌上的君绍圉却可怜得很。黄酒姜汤乃是发散之物,从内而攻天花热毒,躁得满身是汗,手脚不停挥舞,在塌上不断翻滚着,却又因段卢的嘱咐无人上前照应而显得可怜无比。嘶力竭的哭着,起初哭声还是一浪高过一浪,到后来,却慢慢暗哑了下去,再后来,哭声续接不上,还夹杂这呛咳之声,呜哇哇的怪叫,喊母皇,喊保母,喊师傅,呓语不断,声音嘶哑,像是扯破了喉咙一般。

  满屋子的人听着都揪心的难受,像是华莹就背转了身子不敢去看,只有明昭还端坐在椅上纹丝不动的盯着床上的君绍圉看,面色冷冷的。但是细心观察,却会发现明昭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已经咬出了血印,双手也死死抓住扶手,似是要把扶手抓烂。

  又过了一阵,君绍圉像是用尽了力气不再翻滚,哭声也消沉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声音稍停,一声响亮的哭声之后,再无声息。众人举目凝视,却见君绍圉身上众多豆大的浆泡破了口子,流出白浆,身躯软瘫,眉眼舒展,似是已经睡着了。

  至此时,众人都知道皇长子这一道大坎算是过去了,王定头一个支撑不住,叫了声阿弥陀佛,观世音保佑便脚一软,晕在了地上。明昭原本绷得挺直的身躯也软在了椅上。刘仲武,应天一干人等都在抹汗,庆幸皇长子没有出什么事。

  段卢脑中一阵晕眩,身子晃了几晃,不过很快便控制住了,连忙上前翻开君绍圉的眼皮看了一看,又搭脉。最后长出一口气,起身朝明昭道:“恭喜皇上,殿下已经无碍了,只要身上这些浆泡结疤,殿下就算完全好了。”

  明昭没有回答他,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闭目养神。方才看着自己的骨肉在自己面前痛苦得不停翻腾,她心中难受至极,却又不能帮他减轻一些苦痛,一直逼着自己控制情绪。现在危险已过,她只觉心力憔悴,再也无力答话,只得闭目养神。

  段卢行了一礼之后起身吩咐伺候的宫女:“用棉花一点一点的擦拭浆口,要轻,不然以后留下的疤大,还有,十二个时辰内殿下不能进食,用点蜂蜜水倒是可以,十二个时辰之后也只能用清粥,十天之内绝不能吃油腻及荤食,我这就开个方子,殿下一日用一副也就够了……”

  终于,明昭睁开了双眸,出声道:“段卢。”

  “臣在。”段卢连忙行礼。

  “朕之前说过,你治好了皇长子就替你封侯,朕决不食言,现在,就封你为三等安保公,食邑三百户。另……”明昭顿了一顿,冷眼扫了一下一旁失魂落魄的太医正应天,道:“进你为太医正,伺候皇长子。”

  “是。”段卢连忙下跪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果不其然,君绍圉浆痘破花之后变渐渐的好了起来,第二天便睁开了眼,神智也颇为清醒,看到明昭更是母皇母皇的叫个不停,只是精神委顿了一些,毕竟那场折腾,便是个大人也被会被折腾惨,何况君绍圉还只是个年仅五岁的小孩子。

  明昭对这个差点永远失去的骨肉也异常疼爱,干脆含章殿也不回了,每夜在百福殿就寝,白日除了上早朝之外,便是处理国事也是在君绍圉塌外设一案几批阅奏折,与大臣商议国事。是一刻也不和自己的孩儿分离。

  这一日,君绍圉精神大好,虽按照医嘱还不能下床走动,却靠坐在塌上精神奕奕的和自己的母亲说着话。

  “母皇,您去江南看到了什么啊……”君绍圉奶声奶气的话语让明昭不禁莞尔。放下手中本在批阅的奏折道:“朕在江南看到了很多东西呢,圉儿想知道什么。”

  “圉儿都想知道。”君绍圉小脸之上,满是期待。

  “都想知道啊。”明昭笑靥如花,道:“既然圉儿都想知道,那母皇就要好好想想了,要从哪里讲起呢。”

  “母皇快说。”大病初愈的君绍圉连声催促道:“圉儿上课的时候太傅给圉儿讲诗,说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只花’,母皇,江南的花是不是特别多啊,比御花园里的花还多吗,还漂亮吗。”

  “呵呵。”明昭轻笑道:“母皇去江南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江南那地方是‘暮春三月,莺飞草长,杂花生树……’春天漂亮得紧,秋天的花倒少了,不过扬州廿四桥晚上的明月却十分的好看。”

  “是么。圉儿也要去看。”

  “好好,等圉儿病好了,长大了,母皇老了,圉儿就带这母皇去江南游玩好不好。”

  “圉儿病会好的,也会长大的,母皇是不会老的。”

  “你个小家伙,竟然是个马屁精。”

  “什么是马屁精啊?”

  正笑闹间,抱琴行了进来,躬身道:“皇上,沐公子求见。”

  明昭呆了一呆,又看了一眼依旧在笑着的君绍圉,道:“请他进来吧。”

  “是。”

  “皇上……”沐风行了进来,潇洒一躬身,唤道。

  明昭笑着起身道:“怎么闹这个虚礼,快过来坐吧。”

  “是。”沐风笑着行了过去,将君绍圉端详了一阵后道:“殿下的病好得很快啊。”

  “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到过你。”君绍圉眨着眼,疑惑道。

  “这是沐叔叔。”明昭轻笑道:“是母皇在江南认识的朋友,母皇在江南,就是沐叔叔带着母皇去游玩的,你想知道江南的事啊,沐叔叔最能告诉你。”

  “是么。”君绍圉心中小小的疑问还是抵不过江南的诱惑,伸手扯住沐风的衣袖,连声道:“你能讲给我听吗,你能讲给我听吗。”

  沐风和明昭相视一笑,然后点头道:“当然可以啊,要不,我给你讲讲钱塘江大潮好不好。”

  “好啊好啊

  …………

  明昭正微笑这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和睦相处的场景,华莹却匆匆行了进来,在明昭耳边说了几句话,明昭脸色微微一变,道:“圉儿,沐风,你们先在这里说话,朕有些事要先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