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光阴荏苒,元鼎二十三年大卫王朝在经历春天里那一场惊天大风波之后无风无浪的过去了。明昭在储君位上行事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朝臣之中也无人因她是女子而居储君之位而有所非议,当然,这只是在明面上,毕竟那日元鼎坚决的态度让所有人都不敢去捋这把虎须。
在处理政事上,也更加顺利,一是没有君昕平在,少了很多阻力,这位前太子处理政事的能力当真是不敢叫人恭维,帮不了忙不说,还经常添乱;二来明昭现在是储君,权利更大,处事自然也更加方便。当然,明昭的能力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参赞朝政三年,着实让她有了不少经验,在储君位上放手大干,自然得心应手。
这一年也算是一个难得的风调雨顺之年,时常泛滥的黄河在这年里竟然异常的驯服,干旱也没来打扰,只有河北道起过一阵蝗灾,不过涉及范围也不大,只有相州、魏州、博州和河南道与魏州接壤的阳谷等三县受灾,而且灾情也不是特别严重。其时元鼎身体不爽,灭蝗救灾之事基本由明昭一手主持,当然,这也有元鼎锻炼明昭之意,若是处事之人是君昕平,元鼎是绝不可能放手不管的。
明昭雷厉风行,先令受灾各地开仓赈济,并由乡里组织灭蝗,以蝗尸换粮,再由官府统一将蝗尸销毁,以免扑灭不尽导致明年蝗灾重来,以蝗尸换粮不是明昭的首创,元鼎三年也是一场大蝗灾,时任汝州太守的刘仲武便是如此做的,也就是这个方法,让汝州受灾最轻,并让刘仲武得到了元鼎的赏识,不但官场之上青云直上,而且还以旁系子弟做了四大家族居首的刘氏家族的族长。
再请得元鼎同意后,诏令受灾郡县如遇粮荒,可直接由转运仓调粮,务必不能饿死一人。
最后明昭还戒斋三日,前往宗庙祈福,一为蝗灾,二为元鼎的身体,元鼎身体本来就不好,君昕平出事之后,更是每况愈下,经常的因病不朝,国计朝政,都落在明昭身上。
由于措施得力,蝗灾及时被扑灭,造成的损失也很轻,甚至都没有动用转运仓里的粮食,按例免了三年钱粮的这几个州县,似乎还占了很大的便宜。
这一日已经是十二月初八,俗称“腊八”,人们在这一日,都要熬以红枣,莲子、糯米等八种材料制成的腊八粥,而腊八粥的熬制,也预示着新年的到来。
近来元鼎身体不错,已经有半个月每天都上朝处事,不过那些繁琐之事,还是全部交由明昭处理,元鼎还是没有那个精力。
退朝之后,明昭去含章殿觐见元鼎,两父女商议国政有小半个时辰之后,明昭见元鼎精神不佳,也就住口不说,找了个借口退出了含章殿。
浮生偷得半日闲,想着昭庆殿(凤舞宫虽然是太子东宫,但处于后宫,外臣进出不方便,因此明昭处理政事还是在昭庆殿)也没有什么紧急文书,明昭也就不急着赶回去,示意不要步辇之后,她带着抱琴随意漫步,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新年毕竟是最重要的节日,皇宫之内也如同外面百姓一般,喜气洋洋。明昭一路行来,各个殿的小厨房都在熬着腊八粥,香气扑鼻,弄得不是很饿的明昭都有点想凤舞宫侍书熬的那一锅香喷喷的腊八粥了,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不少小太监小宫女在院落里玩耍,咯咯叽叽的笑声让平素沉闷无比的皇宫也多了几分生气。
漫步了约有半个时辰明昭才意犹未尽的回到了昭庆殿,一眼瞥到了着着新的绯色袍子在一旁抄写文书的安无忌,笑着行了过去,道:“恭喜安待诏着绯,不过这绿衣佩鱼袋的荣耀你可就没了,也不知是当贺好还是……”安无忌先为翰林待诏供职于昭庆殿,为公主邑私官,明昭被立为储君之后,干脆任命他为东宫洗马兼翰林待诏,不过官阶却还是从六品,最近才因功而升到了从四品,衣服绯。
话没说完,安无忌便起身笑着堵上了明昭的话头:“无忌见过公主,着绯也好,绿衣佩鱼袋也好,都比不上另一件事高兴。”
明昭一笑,道:“定中还在为三个月之前的事高兴,你再这样说,我可当真要去你家看看你那一对子女是如何可爱的。”安无忌入昭庆殿也将近有一年了,彼此相熟,因此也言笑无忌。
安无忌嘻嘻一笑,道:“再过得几日,宝儿贝儿可就百日了,公主你让无忌如何不喜。”
“那真的恭喜了。”明昭道。
“多谢多谢。”安无忌连连拱手。
三个月前,怀胎十月的陈氏产了一对龙凤胎,让安无忌高兴得不得了,逢人便说,昭庆殿中于永理武应安都亲自前去道贺,就连明昭,也派人送去了礼物。
明昭坐回自己案前,自然有小太监送上茶来,明昭抿了一口道:“今日天气不错,大雪初晴,又是过节,怎么还闷在房子里,不出去活动活动。”
安无忌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笑道:“无忌也想呢,不过今天礼部又转来一堆文书,没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公主还是要过目一下的好,这不,我正抄着节略,还有几条便抄好了,不过又几本倒是要仔细看看,是关于明年大考的,似乎是上元过了没几天就是试期了。”
“哦,今年提得这么早了。”明昭一眼瞥见案几的正中央端端正正的摆这几本奏折,知是相关的奏折,拣了最上面的一本展开看了起来。安无忌继续说道:“明年的武举也在文试的后面,康尚书上折请皇上和您示下考官的人选,真快啊,又是一年。”
说话间,明昭已经将那本奏折粗粗的浏览了一遍,听得安无忌说话因而放下那奏折笑道:“定中莫不是想起当年二甲四名的风光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安无忌苦笑一下,道:“公主只看到中了之后的风光,考试之前的苦楚,却是无人说啊。”
“哦。”明昭讶道:“定中说的是,我却然不知,每年的新进进士琼花宴打马游街之风光我见得多了,虽不希奇,却也为之高兴,却不曾想过不中之人。古人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只见一将功成,却难见到万骨已枯,想来这科举,也是一样的道理罢,虽然没有打仗那么残酷。”
安无忌摇了摇头,道:“不中之人我当年来京赶考之时,也曾见过几个,确实苦,但是如我一般运气,能一举而中的谁说又没苦楚呢。十年寒窗苦,入京跋山涉水苦,四处行卷拜前辈苦,天寒地冻单衣入场苦,放榜时焦躁难耐苦,这佛真是没说错,世人皆苦啊。”
明昭默默听着,却不出声,也不知心中做何想法。
安无忌陷入了回忆,低低叹了口气道:“却也不知为何,明知如此之苦,却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来,难怪有人写诗道‘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想来着高官厚禄,鲜衣怒马,诱惑力着实不小。”说到此处,安无忌自觉失口,讪讪一笑之后,低头再不言语,提笔自顾自的继续抄起节略来。
但是他提笔尚未写上几字,一直在出神的明昭忽而叹道:“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难道天下诸多学子不远万里来到京城,为的就是这功名利禄这四个字么,定中,你当年呢。”
安无忌不觉明昭有此一问,怔了好一阵子后方道:“公主,若说无忌当年前来赶考心中不存私心是着实不可能的,但是无忌是圣人子弟,孟圣人那句‘当今之世,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却为无忌奉为立身之准,少年意气,自然是想做一番大事业,为圣人立言,为百姓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不过现在想来,也逃不过名之一字,只想着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为一世之名臣,现在看着这些为利禄而做官之人,想想也不过一丘之貉而已。”
明昭叹道:“定中也太过妄自菲薄了,趋名未必不是好事,难道要把自己搞得臭名远扬方才好么。定中是否最近在读南华,一生死,齐彭殇,这才如此想。说到底,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和光同尘中庸之道方是治国之上策。难道朝廷要让官员们饿着肚子去办事么,那天下还有何人来做官,这天下又如何治理。”
“公主说得是。”安无忌点头道:“无忌一时感慨,胡言乱语。还请公主切莫见怪。”
明昭一笑道:“早说了在昭庆殿中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定中还这般拘束。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官员贪污受贿之风也渐有增长,举清官为表率,正百官风气这等大事也不能放松。定中,这样罢,你替我拟一道文书,诏令礼部及各地举清廉之官上奏朝廷,一体大加褒奖,以为百官表率。拟好后我递给父皇,再与尚书省商议如何办理。”
“是。”安无忌应道。
明昭嫣然一笑:“不过此事不必着急,过完年后再办也不迟,今日过节,定中还是早点回去陪家人,我也要偷个懒,早些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