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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华初露 第七节 君昕平(下)









  “哈哈哈哈……”君昕平的狂笑逐渐嘶哑了起来,最终曳然而止。他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明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突然跌坐于在椅子之上,殿内寂静了下来。

  “大哥……”明昭明显的受惊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素温文尔雅的大哥竟然会变成这般癫狂模样,此时说话,声音之中已不自觉的带有哽咽之声,双目之中更是泪光盈盈。

  “明昭……”君昕平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吓着你了吧,可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厌恶太子这个称呼,从小时侯开始,我想做什么都不可以,穿衣、吃饭、说话、甚至行路,睡觉都是一大堆的规矩拘束着我,看着你从小在母后的身上打滚,我是多么的羡慕,可是我不行,我是太子,我要谨言慎行;从小到大,我根本没做过一件自己称心的事情,小时候管我穿衣吃饭的宫女太监不敢管我了,又多了那么一大堆的太傅少傅,参知政事之后,又有那些见鬼的御史左一本右一本的参奏着什么太子言行,更不用说他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那么多的人挑毛病,明昭,你说啊……”

  世间众人大多以为生于天家皇族是天大的好事几世修来的福分,其实不然,卫朝法度,皇子们出生三个月后离开母亲,至别宫由女官抚养,伺候皇子的侍从达数十人之多,其中乳母四人,保姆四人、侍婢八人,灯火上人四人,针线上人四人、浆洗上人四人、膳食上人四人,共计三十二人,由于君昕平是太子,侍婢加倍,达六十四人之多。千万别以为有如此多的侍婢就是好事,皇子乃是天湟贵胄,身娇肉贵,是不能有半点闪失的。因而行动自由却受到了及其大的束缚,吃饭多吃一口不行,少吃了则是一堆人捧着东西请皇子“可怜奴婢,多少吃点。饿着了奴婢们担待不起”。其他日常生活如穿衣,走路,睡觉都是一堆人管着束着,没有半点自由。

  元鼎治国御下向来是严字当头,对自己的儿子则更是严上加严,依法令,皇子五岁即便入学,可怜君昕平当时年纪小小,五更便要起床读书,三伏酷暑,三九严寒,从不间断,风雨无阻。文才武艺,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学好。而且元鼎每日都要考教君昕平的功课,回答得上来还好,若是回答不上来,则是重重的责罚。

  明昭的经历比君昕平好一点,毕竟她是女子,元鼎对她的要求没有像君昕平那样严格,且从小是由端孝皇后亲自一手带大的,衣食住行也都是端孝皇后操的心,但是她对君昕平的经历也很能理解,宫中森严的法规确实让人难以喘过气来。但是,但是这也不是谋反的理由啊。明昭暗暗想道。

  “明昭。”君昕平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不以为然,你不处在我这个位子你是很难理解的,古人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我说,‘汝非我,安知我之苦也’。好了,明昭,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放太甲于桐宫是不可能了,我现在就在这里候着,看到时候送什么来吧,白绫、鹤顶红还是匕首,不过我倒想掖庭宫里我那把剑的,用那个送走我倒也不错。

  明昭坚定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向父皇上书,一定。”

  君昕平摇头叹道:“明昭,你还是不明白,也难怪,你才十五岁,十五岁啊。”他苦笑道:“我一直都被你的能力蒙蔽了,从来没想到过那么能干的你只有十五岁。明昭,看在你还叫我一声‘大哥’的份上,就听大哥一言。”

  “大哥请说。”明昭脑中闪过昨日在含章殿与父皇元鼎的对话。

  君昕平道:“你一定要记住,我复位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你千万不要上书保我,浪费力气不说,还会授人以柄,日后留下个让人攻击的话题。老头子没有别的儿子,你又是个女子,所以继位一定会从各路藩王中选,当然,你也知道,各路藩王里也没什么好人,但是老头子是别无选择,据我估计,藩王们都开始有动作了吧。”

  “是。”明昭点头道:“今日已经有三王来京了。”

  “果然。”君昕平冷冷一笑:“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失位,藩王共夺之。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夺,最终恐怕也只是一场空,依老头子的个性,是不会把天下交给那些蠢材和野心勃勃之人的,但是皇帝这个位子又不能没人去坐,因此大概他会立藩王之中最最庸碌无用之人,立为傀儡,至于朝政,明昭,他会立你为监国,总揽朝政,刘仲武一干人等协助,那个傀儡,只要坐在龙椅上面就好了。”

  “立我为监国,不可能吧,我只是个女子而已啊。”明昭喃喃自语道。

  “明昭,本朝又不是没有过女子监国,先高宗之时,不是由太后垂帘听政,总揽朝局的么。若你不是女儿身,我那里能坐二十三年的太子位,掖庭宫也早是你的了。我要提醒你的就是你监国一事,不论你才能如何出众,威望如何高,你都只是监国,只是权臣而已,不论那个傀儡如何愚笨,他都是皇帝。你熟读史书,历史上又有哪个权臣会有好下场。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而且小心还不够,必要的时候,必须……”君昕平的手凌空一斩,道:“心狠手辣,不然,你就等着被人杀。老头子在的时候是会全力保你,这些时候你不用担心,只要全心打理朝事就好了,不要和藩王扯上什么关系,至于老头子去了,之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大哥也不好说。大哥相信,凭你的聪明才智是一定应付得下来的,大哥之所以要提醒你,就只在心狠手辣这四个字上,你心还是太软啊。好了,明昭,该说的我也说完了,你走吧,以后真的不要来了,若是你真想着你大哥的话,就让他们送酒来吧。人生须醉啊。”

  沉默良久,明昭微微的张了张嘴,终于说了出来:“明昭谨记大哥教诲,明昭知道了。”言罢,随即转身,行到门前,拉开那两扇破旧的木门,迎着撒进来的灿烂的阳光,坚定的迈出了这个阴暗的冷宫。

  “公主,你怎么了。”抱琴与武应安见明昭步出殿门,齐齐的松了口气,刚才里面的动静可真把他们给吓坏了,公主出来了就好了,但是明昭的情况却有点奇怪,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她,此时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似乎连走路都都走不稳。抱琴连忙上来扶住明昭,关切的问道。

  明昭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但是抱琴还是感觉得到,明昭身子软软的,似乎没有一点力气,因而问道:“公主,您脸色不好,要不要步辇。”

  想了一阵,明昭才点了点头,还没等抱琴开口说话,一侧的武应安便奔了出去,想是去召唤内侍们将步辇抬过来。

  “公主,去含章殿还是回凤舞宫。”武应安引着四名内侍,一路小跑将步辇抬到明昭的面前,请示道。

  “回凤舞宫吧,我想休息一下。”明昭确实需要休息了,在殿内与君昕平的一席谈话让她意识到前途的险恶,之前抱的一丝让太子复位的希望也没有了,藩王都是些什么货色,明昭比君昕平更清楚,骄奢淫逸,无恶不作,这些话放在那些藩王身上一点也不为过,难道自己真的要像大哥说的那样,以监国身份执掌朝政,不但要应对整个国家大大小小烦琐纷杂的事务,还要将大部分的心思放在勾心斗角的政治权利斗争中么。明昭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要好好想想了,还有昨日元鼎的那句似是无意又似特意的提醒明昭看帝记的话,明昭真的有些应付不来了。或许君昕平说得很对,大家都被明昭的能力骗了,完全没有想到她还只是个十五岁本应天真烂漫的小女子。

  “公主殿下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了明昭的耳中,将明昭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步辇也因为这声喊而停了下来。明昭循声望去,来人却是昭庆殿的总管太监王公公。

  武应安不待明昭吩咐便迎了上去,他当昭庆殿的侍卫已经两年了,很多事不待明昭吩咐,他自动都知道怎么做。武应安问道:“王公公,什么事,公主殿下身体不太舒服,要回凤舞宫休息呢。”

  “嘘……嘘……”王公公急促的喘着气,富态白净的脸上挂上了豆大的汗珠,好不容易平息了一点,他才能开口说话:“礼部的康……康尚书有急事求见公主,已经在昭庆殿等候,于……于少傅吩咐奴婢来寻公主,说是非常重要,请公主一定要速速前去。”

  “可是公主的身体……”武应安犹豫着,但是处在步辇之上的明昭却将王公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大声吩咐道:“转向,去昭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