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重只要一到家,第一件事是关好防盗门,第二件事就是开电视,他看电视是那种不分昼夜的看法,除了吃饭、上厕所不得不挪动一下身子外,他简直就是长在了电视机前,在沙发上固定好,从这一台跳到那一台,一个晚上就可以这样一动不动坐上五六个钟头。史重从不做饭,但电视上介绍烹饪时他也看得津津有味,他一边看一边把正在做饭或洗衣服的妻子叫来,叫记着用什么什么料,怎么怎么烧,他自己就不去记它只拿个遥控器在频道上拨来拨去。史重很少出门,他看见太阳就发晕,春暖花开时节家家户户去踏青,他宁肯呆在家里看一天的电视,但如果据此就说他不热爱大自然显然也是不对的,他常看的节目中也有《动物世界》、《人与自然》,他可以对着图片毫不费力地说出各种各样动植物的名称,而且特别对啮齿类动物情有独钟,看见鼠辈们两颗闪闪发光的门牙就高兴得大笑。
史重的知识就这么博而不渊,像一只吃杂草的羊,东啃一口,西啃一口,电视里什么草没有,史重又什么没有呢,史重侃起大山侃什么有什么,谁也侃不过他,后来大家都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听久了这话史重渐渐心安理得,渐渐觉得屈才,觉得自己当个小小的职员太大材小用了,怎么就没有一位伯乐来发现他这匹千里马,没有一双慧眼来识他这位英雄呢,看到电视剧里演英雄末路、怀才不遇史重就心有戚戚焉,但看到后来史重又牢骚满腹,生活中怎么就没有戏剧性的情节来转折他的人生,他史重的人生呢?
可日子还得过,史重照样上班,侃侃大山,下了班照样没日没夜看电视,在脑子里为自己设计设计人生,电视多好啊,如果人生如戏,让他一摁遥控器,就可以自由转换,变得精彩,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只有电视才是生活,而生活却是那样黯然无色,生活中连坏人都坏得不够彻底。
终于有一天他人生小小的转折点到了,他老婆心平气和地拿着张纸让他签字离婚,他呆了半晌,不知怎么应付,但终于也签了。老婆还算有情有义,临走了还为他做好最后一顿晚饭,并很拗口地对他说:你如果还这么被动地生活,继续做你的旁观者,你大概只有饿死。史重使劲琢磨这句话可并不觉得饿。史重是决不会饿死的,只有电视看到半夜,才有了这种真实的感觉,他回顾四周,很想找点可以吃的东西,一只啮齿类动物,也远远地在墙角搜索着,鼻子使劲向上嗅着,史重清楚地第一次真实地看见了那两颗尖利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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