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钱钟书双关论的修辞史研究方法论意义

作者:王 哲 胡 胜

《史记》卷论《樗里子、甘茂传》),而“系援”之兼联合与悬挂两义又酷肖富兰克林之双关名言(Anhang together.r au hang separatdy)也。哲人说理。亦每作双关语,如黑格尔之“意见者,己见也”(Einc Mcjnung ist mein)。
  由此,钱钟书还进一步拈示“同词根双关”的现象。这一现象在汉语中没有,但欧美语言却不乏其例:
  德语中颊涡与坟窟同一字根,诗人尤易于双关见巧(Dortjenes Grabcheriwllndedieb/Inwunded-lieben Wangen,/Das ist die Grube,worein miehtrieb/Wahneinniges Verlangen)。
  
  四
  
  任何修辞行为都是人类意图性行为的一个部分,修辞史的研究也不仅仅是说明修辞发展的本身,它更有文化的社会的种种价值。
  “辨章学术”是修辞研究的一个重要任务。双关便同样成为钱钟书经籍解释的一个方便利器。例如:
  袁文《瓮牖闲评》卷一:“‘萱草岂能忘忧也’《诗》言‘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者,‘谖’训‘忘’,如‘终不可谖兮’之‘谖’;盖言:‘焉得忘忧之草而树之北堂乎’……‘谖’字适与‘萱’字同音,故当时戏谓萱草为‘忘忧’,而注诗者适又解云:‘谖草令人忘忧。’后人遂以为诚然也。”则亦经籍中双关之例矣。
  而更值得注意的是,在“辨章学术”的过程中,钱钟书更时常体现出一种社会批判的意识。如在分析《全上古三代文》武王《机铭》时,钱钟书特别拈出其中“口戕口”一语,指出其中运用了双关:
  前“口”乃口舌之口,谓言语,后“口”则丁口之口,谓生人。以口兴戎,害人杀身,皆“口戕口”。罗隐《言》诗所谓“须信祸胎生利口”,古语双关之例也。
  钱钟书于此不但进一步疏说:
  “惟敬”者,惟慎也,戒慎言之《金人铭》即入《说苑·敬慎》篇。又按几固如严元照说,乃人君出令所依,敌“口”即言语;顾古人食虽据案,而《说文》曰:“案、几之属”,赵怀玉《亦有生斋集·文》卷——《几席考》谓后世以椅代古之席。以桌代古之几。《全后汉文》卷五〇李尤《几铭》云:“昔帝轩辕,仁智恭恕,恐事之有缺,作倚几之法”,盖即《国语·楚语》上所谓“倚几诵训”,故“口”乃口舌之“口”;又云:“彀仁饭义,枕典席文,道可醉饱,何必清醇”,则“几”正同案,可据以饮食,“口”复为口腹之“口”。口腹之“口”,则“生垢”者,“饮食之人,人皆贱之”也,而“戕口者,“病从口入”、“烂肠之食”也。《易·颐》:“慎言语,节饮食”,足以移笺“口戕口”之两义兼涵矣。(第855页)
  而且,他更揭示:“口戕口”一语可与武王《笔书》所云“陷文不活”相印证,感叹因为言语而取人性命,乃至灭族,“事诚可悼也”。
  联系到《管锥编》的写作年代正是20世纪70年代初,其时“文网深密”,“口戕口”盛行,文人学士或茫然,或胆怯,或哑口无言,或阿谀乞怜,钱钟书却“崖岸独立”地反复疏说“口戕口”,这分明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学术见解的发布,更是知识分子的社会批判意识和思想家的独立人格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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