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修辞学的哲学灵光
作者:高长江
(维称为“不确定性”)的研究不是仅仅从语言学层面对语词的不确定性的静态研究,而是把这种现象还原到人类的心理一生活层面,对其原因、特征、价值进行分析与阐释。在《心理哲学评论》、《关于心理哲学的最后著作》、《字条集》等著作中,维特根斯坦都留下了大量的论述。
维特根斯坦关于语言不确定性的研究大抵包括两个方面。其一,不确定性的原因;其二,不确定性语言在生活中的价值。
关于第一个问题,维特根斯坦认为,不确定性源于人类心理、生活、行为的复杂性、丰富性与多变性。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不可预测性是人类意识的基本特征,不规则性是人类行为的基本特征,不确定性是人类生活的基本特征。没有这种特征,人类的行为或者生活对我们来说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维特根斯坦认为,人类语言的不确定性就在于:其一,人性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也就是由于人类心理的复杂性、多变性、丰富性,必然导致语言的不确定性。其二,生活形式的不确定性导致语言的不确定性。按照维特根斯坦的意义理论,“如果生活形式是语词用法的基础,那么,在语词用法中必定含有一种不确定性。生活形式毕竟不是一种具有精确规律性的形式。”维特根斯坦甚至认为:“在生活之流中,我们的一切概念都是有弹性的,我们不能用一个僵硬的概念来适应这个环境。”与《逻辑哲学论》时代的维特根斯坦不同,他不再坚持语言与实在的对应,而是认为生活形式的多变复杂、丰富多样,必须有一种与之相适应的工具系统。人类的自然语言就是这种“有弹性的工具”。其三,人类的行为——语言游戏的变化引起词语意义的变化。“语言游戏一旦发生变化,概念也随之发生变化,而概念的变化又引起词义的变化”。
关于不确定性语言的价值,维特根斯坦从语言游戏——生活游戏这种视角出发,做了相当深刻的分析与阐述。从某种意义上看,也可以说是为我们日常语言交际提供了一种“哲学语法”——破除语言的逻辑迷信,回到语言的生活现实中来——回到粗糙的地面上来。在维特根斯坦看来,由于人类的心理一生活形式、行为方式的多样性、丰富性、复杂性,因而,确定性的语言是不适合做交流工具的,倒是这种“有弹性的工具”更能适应我们复杂多变的生活现实,或者说,只有这种不确定的、富有弹性的符号形式才能更为有效地处理我们所面对的复杂、多变、丰富、不确定的生活现实。维特根斯坦特别强调,正是人类语言游戏的这种不确定性,才使得我们的生活游戏成为现实。比如,人类面貌表情的丰富性、多变性、可变性,恰好是人的内在丰富性表现的必要手段,也恰好是人们相互面对与交往所不可缺少的。完全固定的面部表情不可能是友好的表示,多变性和不规则性对于友好的表情来说是必要的。如果人的表情(语言)只是仅有的几种而且呈规则性变化,那这个世界对人来说就不是人的世界,而是机器人的世界,是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世界。正是这种变化、不确定的表情与语言,使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弹性”,变得可以接受;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遭遇、面对、分析、解读这种不确定性,并以相应的态度做出回应,构成了我们的生活。生活就是由各种各样的趣味游戏构成的。完全逻辑的、科学的、哲学的生活不是真正的生活。人的生活之本就在于像列维纳斯所说的那样去散步、去吃饭、去工作、去交流。我觉得维特根斯坦的这个观点对于模糊修辞学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启发意义,它能引发我们对模糊修辞研究的一些重大理论问题的反思。过去我们一直以为模糊修辞是人类有效利用自然语言的模糊性特征创造表达效果的问题,我们的修辞分析也一直为那个“模糊”背后的“明确”的语义陷阱所诱惑。我们面对人类语言游戏与生活游戏的多样性、丰富性、趣味性却视而不见,眼睛死死盯住语言游戏背后那个阴森森的、不可见的“意义”幽灵。其实我们错了。这不仅因为人类使用不规则、不确定的语言形式不是在传达什么“编外信息”,只是在玩一种趣味性很浓的游戏,而且因为这个世界本是个“无底深渊”,没有任何一种概念或符号系统可以穷究其底:言说的意义也不在于把世界之底全盘托出(逻辑化),而是把这个“漂流的世界”、整体的世界“展现”出来。也正因为语言没有穷尽世界,才保持了这个世界的诗意性、想象性——由“在场”者召唤“不在场”者出现,并在其中做无穷的玩味。正是这种语言游戏,使我们能够过着一种属“人”的生活,而不是机器人的生活;也正是这种语言游戏,使人在世界“诗意地栖居”。我在十几年前提出修辞可以理解为人为了生活的乐趣而利用语言文字的个性进行排列组合的一种游戏,也正是基于这种认识。
三
一个人给予自己一个私有的词语定义——我的意思是,他对自己说出一个词,同时把注意力集
中在一种感觉上,我们也可以问他同样的问题。
——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二·§268
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中论及“积极修辞”时这样写道:积极修辞与消极修辞的差异在于,后者使人“理会”而前者使人“感受”。而要使人感受,就“必须积极地利用中介上一切所有的感性因素,如语言的声音,语言的形体等等,同时又使语言的意义带有体验性、具体性。每个说及的事物,都像写说者经历过似的,带有写说者的体验性,而能在看读者的心里唤起一定的具体的影像”。陈望道先生在这里不仅说明了什么是“积极修辞”,而且特别强调积极修辞的“感觉性”特征。而这种感觉必须具有体验性和具体性,能够引起听读者的“共悟”,这才是成功的修辞。
这里实际涉及积极修辞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即言说者所创设和描述的意象、经验、体验必须具有公共性,也就是必须是一种“共同的知识与经验”。这也可以说是积极修辞的另一种“哲学语法”。违背了这一“语法规则”,不仅没有修辞上的成功,而且还是一种无意义的表述。关于这一“哲学语法”,维特根斯坦有相当深刻的分析与论述。
维特根斯坦指出,在我们的言语活动中,有一类语言是错误的,不是因为它们不符合语言学的语法规则,而是因为它们违背了语言的“哲学语法”,即这类语言所携带的某种生活气息不具有“公共性”,与交际双方的生活形式不一致。这类语言是不可理解的或者是无意义的表述式。维特根斯坦称这种语言为“私人语言”。在维特根斯坦看来,那种“别人都不理解而我却‘似乎理解’的声音可以称为一种私人语言”。在《哲学研究》一书中,维特根斯坦描述了这种语言的具体特征:其一,这种语言的词汇指称的是只有说话人自己才知道的东西;其二,这种语言描述的是说话人个人的生活经验;因而其三,这种语言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语言。维特根斯坦形象地称这种语言为“盒子里的甲虫”;称这种语言游戏为“空转的轮子”、“没有网球的网球游戏”。
在实际的语言生活中,我们经常与这类语言遭遇:
1、她的脸红得像王母娘娘的仙桃一般。
2、听了这话,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我感觉到他这时的感觉就像被大马蜂狠狠蜇了一口那样难以忍受。
3、漂亮的花花(宠物狗)好象个新婚的少妇,每当夕阳西下,它便坐在大门口的石头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希望它的主人早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