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6年第3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我的毕业分配是县城地地道道的丑闻,从前没有,以后也肯定少有。重点大学本科生,被分到县剧团当了箱官,给那些没进过校门或小学没毕业的演员们穿戏装。
身在流浪,心在飘泊。
老局长下去了。他该下地狱的!虽然扼杀一个人的命运有多种因素,但刽子手最让人痛恨。
新局长上任了,是个精瘦苍白的矮个子,细眉长眼,一看就是个官场上混的主儿。最后一次,我买了条外烟,拎捆啤酒到他家。我说:局长,我真的不适合剧团工作,请您帮帮忙。什么不适合,前段时间调到剧团的小木匠都能适应,你为什么不能适应?局长说。我说:胡局长,当时分我到剧团时,说是到基层锻炼一年,现在都一年多了,您看……那你去找分你到剧团的局长。局长生气地说。他要是死了,文化系统还工作不工作?我反问道。
后来我刚出局长家大门,局长在我身后吼道:把他的啤酒扔到外面去!
过了两天,团长通知我:今天伙房的大师傅请假了,你去帮伙。我两眼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去帮伙!
你咋不去?团长问。
凭啥让我去?我问。
因为我想让你去!团长大声说。
因为我想不去!我当然不示弱。
我领导不了你了!
穿小鞋儿捏软柿子,你离我远点!
我把你退回局里!
不把我退回去是王八蛋!
我继续沉沦着。想一走了之,又患得患失。想得太多,信念就摇晃,迈出的步子就不坚定。
到了冬天,我去市里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
我是坐在自行车后架上通过滨河路的。突然,一声清脆:一帆。我回头,发现笑意盈盈的她——文静——也是我高中的同学,正站在公交车站牌下。我没有主动去握手,只是傻兮兮地站着。是去参加小莉的婚礼吧?她问。我点点头。我也是。这时,公共汽车长鸣着靠过来。她说:我先走了。就跳上了车。
婚宴大厅,跟小莉道过恭喜之后,我的目光在热闹的人群中,搜寻着空位子。一帆,这儿。文静高举着小手,喊道。我挤过去。她随手把包从身旁的座位上拿起来。
你咋来的天气有点冷小莉今天真漂亮之类话题过后,我们都沉默了。我隐隐有些后悔,也许本不该来的,既然是同学的婚礼,怎么会没有故人。宴席开始,文静给我挟菜的空当儿,说:毕业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来看我。我哼哧了好一会儿,才说:几年不见,你的眼尖了,一眼能从背后认出我。文静抬起头,横过一百八十度的眼神,嗔怪道:你忘了,我在你身后呀!我当然记得,高中的最后一年,她一直占据着我身后的座位。
那天,她步行送我到车站,临别时,她握住我的手,两眼盯着我,说:一帆,无论什么时候,在我心中,你都在前面,就像当年咱们高考那样,记住,我在你身后。我脑袋“嗡”地一声,木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回家后,我拂去书上积了很厚的尘土,拣起许久没有墨水滋润的钢笔。
第二年,我的一首歌词《身后》获得全国最佳奖,一个戏剧小品在省里最有名气的栏目里播出。
直到现在,工作中有什么不快时,我还会想起我的身后——那个眼睛特尖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