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革”前的“骚乱” 拔白旗运动一直继续到1966年夏天,其间虽然“你刚唱罢我登场”,“运动 员”像走马灯似的频繁更换,但是斗争方式还是老一套:不外乎大字报批判,小 组会揭发,大会批斗,自己交待,拒不检讨的送进禁闭室,如此而已。 这时候,尽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旗号还没有打出来,但是社会上的 “红卫兵”们却已经打着“革命”的旗号在横冲直撞,而且来势凶猛,远非往日 的政治运动可比。三余庄庄员中多数人感到来头不对,忧心忡忡,生怕运动会搞 到劳改队来,横遭不测。而少数积极分子却以“革命派”自居,感到形势可喜, 如果在混乱中认准了苗头,伺机出击,一旦投机成功,就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 好运。至于相信政府还在“办手续”的书呆子,到了这个时候,恐怕连一个也没 有了。 没过多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旗号终于光明正大地打出来了。 报纸上的通栏大标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广播中林副统帅的讲话:“要扫除一切害人虫,要搬掉一切绊脚石,要向一 切牛鬼蛇神展开猛烈的进攻,要把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和资产阶级反动权威彻 底打倒、打垮,要让他们的威风扫地,永世不得翻身!” 一片红色恐怖的气氛,不知道自封的“积极分子”们作何感想,反正三余庄 的多数人个个心惊肉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大祸临头。 尽管我们身陷囹圄,无法接触“外面的世界”,不过那年月小道儿消息满天 飞,也许早已经是旧闻的“最新新闻”仍能听到一些: “红卫兵都是十几岁的中学生,天真而无知,到处破四旧、打击封资修,见 了古物洋货统统都砸,见了披肩发喇叭裤一律都剪,大姑娘连花裙子都不许穿, 长辫子都不许留。谁还敢穿西装、旗袍,就给撕成一条条;穿高跟鞋的,就给脱 下来扔掉。” “城里的街道、商店都改了名,苏联大使馆前面的扬威路改名反修路,协和 医院改名反帝医院,天安门广场要改名东方红广场,还要把陕北民歌《东方红》 定为国歌。” 等等,等等。 不久,指导员正式通知:以后对外写信,不要写大兴县,而要写“红旗县”, 不过后面要加一个括弧,注明“原大兴县”。 改名之风也刮到了三余庄。这时候,刘佛生已经调到了我所在的第四组,并 且混上了一个学习组长兼中队宣传员的名份。他感觉到自己的名字中带着个“佛” 字,迷信的色彩太强烈了,主动改名为“刘复生”。另一个中队宣传员王祖德也 闻风而动,立刻宣布改名为“王左德”。他们不但自己改名,还勒令别人也改。 例如队里有个史镇华,他们就说:“右派分子”,还想“镇”我中华,太狂妄也 太嚣张了,立刻改掉!可是史镇华却说:我这名字是父母起的,已经叫了几十年, 我无权改也不能改。 有人感叹说:“现在刮的是改风,什么都要改。”一组组长刘乃元(原新华 社记者,落实政策后任新闻学院教授)听了反驳说:“什么都要改?我的脸型能 改么?” 有人把他的这句话汇报上去了,指导员在点名的时候公开说:“脸型怎么就 不能改呢?要想改,那还不容易?且看红卫兵能不能给你改脸型!” 果然,很快就传来了红卫兵给人改脸型的消息: “城里的五类分子全挂了黑牌,上街也不许摘,有的还游了街、挨了打。” “老舍挨了红卫兵的毒打,气得跳湖自杀了。” “北京六中的红卫兵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穿了一条花裙子,就把她拖进 校内毒打,一面打一面问:”这是无产阶级穿的衣服吗?‘有个老校工实在看不 下去,出来说了几句话,惹恼了红卫兵,把这个老校工暴打了一顿,最后竟把他 扔进火堆里活活烧死了。“ 这种传闻,不久就由队长来加以证实。一天,在工地休息的时候,中队长宣 读了一份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印发的传单,标题叫做《告浑蛋书》,一开头就给 “牛鬼蛇神”们当头一棒:“前一阶段,红卫兵出于革命义愤,打了你们的人。 打了就打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虽说这份传单总的精神是打着幌子表示“要用文斗,不用武斗”,但是投在 人们心灵上的巨大阴影,是无法抹去的。中队长也许是出于好心,也许是为了本 单位的平静,用劝告的语气说:“大家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私自外出。要知道, 红卫兵可是不受法律限制的呀!”──这位公安局的干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无产阶级专政铁拳头”的威风,而是无可奈何的哀叹 了。 我和同类汪介尘反复研究了《十六条》中“要用文斗,不用武斗”这句话的 含义和作用,一致的看法是:口气太轻,纯系劝告的口吻,而不用“严禁”、 “禁止”或“不准”之类的字眼,这且不说,只提“用”与“不用”,已经点明 这只是一个方法问题,而不是是非问题。用了武斗,并不是错误,更不是犯罪, 只不过“不能触及灵魂”,效果不佳罢了。我们不能只看其结论,还要看它的理 由是什么。如果红卫兵说:“我们就是要触及皮肉,不打算触及灵魂”,或者说: “先触及其皮肉,打掉其威风,然后才能触及其灵魂”,因此必须“用”一下武 斗这个方法,反对者岂不是就失去了公开反对的理由了么? 不久,一个更其可怕的小道儿消息传来:据说,四川万县一群红卫兵冲进劳 改队,喝令干部把劳改犯都集中起来,然后把干部们痛打了一顿,说他们包庇牛 鬼蛇神。劳改犯们看见红卫兵打干部,都迷惑不解,有的人还挺高兴,以为打干 部是替他们出气。哪知打完了干部,就用机枪把所有的犯人都突突了…… 虽说传闻的小道儿消息不太可靠,有夸大其辞甚至纯系编造的可能,但在这 个时候出现这样的谣传,至少是个不祥之兆。 人们的心越缩越紧,那个可怕的魔影,似乎越来越近了。 三余庄院墙外面,贴出的红卫兵传单越来越多。所有传单,开头都写着“十 万火急”或“勒令”的字样,署名多半是大兴县各学校、各单位的的红卫兵组织。 有一张传单上写着:“勒令!商业部门统统搬到农村去!”内容说:原来的商业 部门大都在城里,为城里人服务,可是住在城里的人,绝大部分是坏蛋。还有一 份传单的标题是“剿灭天主教”,开头引用了毛泽东的语录:“传教是帝国主义 的文化侵略政策。” 最令人触目惊心、毛骨悚然的是一张对“牛鬼蛇神”发出的“最后通牒”, 大字标题印着: 血债要用血来还!!! 内容说:“你们的父兄在旧社会剥削压迫我们的先辈,多少革命先烈被你们 的父兄屠杀了。你们的父兄欠下了无数革命人民的血债,我们是革命者的后代, 要向你们讨还这笔血债!!!” 三个巨大的惊叹号,像三枚扔进了人们心中的炸弹: 血债!屠杀!偿还! 魔影已经在人们的头顶上盘旋! 不久,魔影果然来了,讨还血债的“革命者的后代”,果然行动起来了。从 就业队传过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就在大兴县,离县城不远的大辛庄,一天之内, “革命者的后代”把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及其亲属不分男女老幼统统扔进一口废 井里,然后封土活埋,说是只要从肉体上把敌对阶级统统消灭,革命就彻底完成 了!他们的口号是:“彻底消灭剥削阶级,斩草必须除根!” 大辛庄究竟一共死了多少人,当时传说不一,有说一百多的,有说八九十个 的。最近看到《传记文学》一九九五年第六期《“文革”中的北京市公安局》一 文,透露说:“一九六六年八月,大兴县十三个公社的四十八个大队,仅在五六 天时间内,就杀死地富反坏右及其家属三百二十五人,有二十二户人家被杀绝, 其中有八十多岁的老人,也有出生仅三十八天的婴儿。” 可见“复仇的魔影”并不是大辛庄一处有。也许别处的魔影,正是在大辛庄 的“带动”之下“群起仿效”的吧。 不过事后听说,也有两个大辛庄的地主子女幸免于难。一个是总场部技术员 的老婆,她是地主的女儿。大辛庄革命派来人要把她抓回去批斗,场长虽然不知 道他们的来意,但也明知道地主的女儿一被抓回去,准是挨斗,就编了个谎言, 说她问题严重,本场正在批斗中,等本场批斗过以后,再押送回籍不迟。──这 一个,是场长做了好事,无意中保下来了。 另一个是黄村一街农民周广银的老婆,也是个地主女儿。大辛庄来人要抓她, 赶巧她丈夫是本村革命造反派的头目之一,势力不比大辛庄的革命派差多少,干 脆严词拒绝了。──这一个,是在贫下中农的保护之下幸免于难的。那时候,从 三余庄出去的“摘帽右派”张永贤和吴越都讨了个农村姑娘做老婆,他们就租住 周广金、周广银两兄弟的房子。他们带来的消息,可以说是第一手资料,绝不会 传闻失实。 我听见了这样的传闻,简直像五雷轰顶,有如天塌地陷;所有听见这一消息 的人们,个个目瞪口呆,简直找不出恰当的词句来表达那种恐怖的气氛,好像到 了世界的末日,连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 当天下午工地休息的时候,我和外号叫“山羊”的生产组长吴宏达加上汪介 尘三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声议论着,谴责红卫兵的残酷作为,以发泄心中 的不满和愤怒。 “山羊”说:“红卫兵无法无天,绝灭人性,简直就是希特勒的党卫队。” 我说:“意大利有个黑衫军,国民党有个蓝衣社,现在又有了红卫兵,可以 说是三色俱全,可以鼎足而立了。”──这是我当年的原话,现在才知道,所谓 “蓝衣社”,也和所谓的“A B 团”一样,是从来就没有过的“反革命”团体。 汪介尘忧虑重重地问:“红卫兵会来团河农场造反吗?” “山羊”说:“也许不会吧?《十六条》不是规定不许冲击劳改机关么?” 我说:“这可不一定。规定不过是一纸空文,这些魔头,他们什么事情干不 出来?” 事情果然为我不幸而言中:不久,就有一批大兴县的红卫兵到团河农场来造 反,他们问干部:这批牛鬼蛇神中,哪些人表现最坏?这就不用多加解释了,当 然是关在禁闭室里的人表现最坏。于是红卫兵们打开禁闭室,把关在里面的“反 省号”全拖了出来,拳打脚踢,往死里打。那时候,三余庄的李定一因为死不检 讨,还被关在禁闭室里继续反省。覆巢之下,必无完卵,这一次,他也难逃浩劫, 被打了个半死。 也许是为了对付外来的红卫兵,也许是外面的红卫兵到处造反,也激发了干 部们的“革命热情”,总之是就在大兴县红卫兵冲击了团河农场之后不久,一批 年轻的干部也戴上了“红卫兵”的袖章;年纪大一些的,则纷纷成立各种造反、 革命组织,也戴上了名目不同的红袖章。三余庄的“反改造分子”们见是这样的 架势,不明所以,吓得心惊胆战,不知哪一天就会大祸临头。而那些自封的“积 极分子”们,却蠢蠢欲动起来,显得格外活跃。他们认为:农场内部既然有了红 卫兵和各种革命派组织,外面的红卫兵大概就不会再来冲击了。队长人数本来就 少,如今农场内部也在闹革命,也在斗“走资本 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在教养分子中间,尽管”拔白旗运动“并没有宣布结 束,但是斗争还在继续。队部只有依靠他们这些”积极分子“,才能镇住”反改 造分子“,保持教养队的”革命正气“。于是,他们到处找碴儿,想仿效外面红 卫兵的做法,在三余庄掀起一股”横扫反改造分子“的热潮来。 当然,他们的所作所为,事先都是得到队部的许可,甚或就是队部授意、布 置的。 事情还是从杨路这个“薄弱环节”开始。自从“拔白旗运动”开展以后, “积极分子”们揭露了杨路大量的“反革命言论”,几乎已经被认定是个“拔了 尖儿”的“反改造分子”,比起谭天荣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也几乎已经 认定他是必然要“坐小汽车”被送走的了。之所以至今没有“荣升”,可能是 “革命形势大好”,“革命派”和“走资派”都忙得不亦乐乎,顾不上这种区区 小事。因此,杨路成了死老虎一头,简直人人都可以充一下“打虎英雄”了。特 别是还没有当上“积极分子”而又很想“积极”一下的人,都想整他一下,咬他 几口,借此表示自己的“立场”已经转到了政府的一边。再说,杨路身材矮小, 文质彬彬,尽管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面对膀大腰圆的打手,还是没有自 卫的能力的。于是,“积极分子”和“准积极分子”们就经常突然地对他发起进 攻,谩骂、侮辱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过暂时还没有发展到动手打人的地步。 这一天,在工地休息的时间,有三个“积极分子”寻衅找碴儿,借故打了杨 路一顿,相对而言,打得不算太重,杨路不敢也没有力气还手,打算忍一忍就这 样过去算了。 但是杨路肯忍,别人可不肯忍。消息一传开,“反改造分子”们被激怒了。 三余庄自从1962年夏季右派集中以来,虽然也经常开批斗会,并不时有人进 禁闭室,但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可还是第一次。大家认定:此风断不可长。 要是任其发展下去,特别是在这样的“革命形势”下,被划为“反改造分子”的 人,还有活路吗? 怀不满情绪者起初不过是个别交谈,传播消息,后来火气越来越大,竟三三 两两地聚在院子里大声议论起来,以发泄不满。其中以高作纯(北京师范学院中 文系学生,因为为铁托鸣不平而划为右派,又因为与陈独秀的孙女儿谈恋爱不肯 割断联系而被送来劳动教养,落实政策后在秦皇岛某中学当教员)的嗓门儿最大, 情绪也最激昂: “凭什么打杨路?有问题可以批判,问题严重可以由政府处理,同是教养分 子,凭什么动手打人?” 缪光谦(电影出版社的助理编辑,落实政策后回电影出版社任编辑,现弃文 从商)同声附和:“《十六条》上写得明明白白:要用文斗,不要用武斗。他们 为什么要武斗?” 曹克强一个劲儿地重复:“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就是不对!” 我没做声。我意识到“积极分子”们这次动手打杨路,决不是他们“革命热 情高涨”之后的一时感情冲动,更不是单纯为了表示自己积极做出来给队部看的, 其中必然有后台,说不定就是队部放的一个试探气球,是一次火力侦察,目的是 为了“引蛇出洞”。 “积极分子”们有队部作后台,气焰才会如此嚣张,才敢于动手打杨路。打 了人之后,自以为这是干了一件“对革命有功”的露脸的勾当,气焰更加嚣张了, 简直好像他们也加入了红卫兵组织似的。“反改造分子”的代表人物竟敢在院子 里面大声疾呼,他们一则是怒,一则是喜:怒的是在这样的革命形势下,居然还 有胆大包天的人敢于公开站出来反对他们的“革命行动”,为“反改造分子”杨 路鸣冤叫屈喊不平;喜的是“蛇”一出洞,他们这些打手们可就有了再一次表现 自己的大好时机了。于是“积极分子”们也纷纷走出门来,对反对他们打人的 “反改造分子代表人物”进行围攻。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双方全都非常激动,当然不可能冷静地、心平气和地 坐下来恳谈,吹一阵和风,洒几滴细雨,尽管一方是据理力争,另一方却是辱骂 恫吓。“积极分子”们故意用“失控的语言”来刺激“反改造分子”们,希望他 们中有人受不了这种刺激,也会“语言失控”,于是他们就有理由像打杨路那样 大打出手了。在那个年代,“革命派”打“反革命派”,是一点儿没事的,但若 挨打的竟敢还手,这可就是“阶级报复”,甚至是“反革命行凶”!这是只许我 打你,不许你打我,与社会上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两派武斗可不一样。 “积极分子”中,最猖狂的是赵家任。这小子本是北京市粮食局的小干部, 大概是个粮仓保管员之类,长得其丑无比,皮肤又黑又粗,大嘴巴,厚嘴唇,很 像非洲的黑猩猩,说起话来,好像嘴里总叼着个什么东西,含混不清。但是却膀 大腰圆,力气很大。今天就数他跳得最高,扯着破锣似的大嗓门儿,唾沫星儿四 溅地高声狂叫:“你们他妈的都是跟杨路穿一条裤子的反改造分子。我肏你们这 些反改造分子的十八辈祖宗!” ──赵家任虽然“积极”,但是解教后仍被发配山西霍县王庄煤矿(劳改矿 务局所属的劳改矿)继续改造。这期间他在山西农村找了个“老板子”,进门就 当“爷爷”。七九年落实政策,他因为在当地有老婆而不得回京,只好到“老板 子”的原籍万荣县落户,在国家储备粮库看大门,既无权,又无钱,懊悔不迭, 见人就痛哭流涕,诉说“不平”,真可谓“天有眼”也! 其余的“积极分子”也气势汹汹地大声叫骂,唾沫溅到对方脸上,手指点着 对方的鼻子,一面还捋胳膊,晃拳头,竖眉立目,跃跃欲试,战争大有一触即发 之势。本来打算据理力争的人,一看对方又要动武,感到来头不对,有的赶紧到 队部先告状,有的只好躲进宿舍内暂避其锋。只有曹克强还在发挥他的“一根筋 战斗精神”,反反复复就说一句话:“打人就是不对,打人就是不对嘛!” 赵家任装出一副不屑于理会曹克强的傲然神态,腆着个大肚子,堵在房门口 大骂:“他妈的,你们这些反改造分子,有种的给我滚出来!” 正在这时候,队部的几个队长来了。“积极分子”们恶人先告状,有的摆出 一副“从指挥刀下骂出去”的英雄气概,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继续破口大骂。郝 队长听了“积极分子”们的诉说,也不再问问别人,怒气冲冲地下令:把高作纯 等三个“带头闹事的反改造分子”送进禁闭室,事态就这样算是“平息”了。 第二天开大会进行批判,刘佛生在批判中将这一事件称为“骚乱”。这个名 词其实并不是他的发明,但我相信也绝不是半文盲的队长们所能想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