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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会,他从身上解下腰带来了,他弯下腰去,把腰带横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把椅垫子堆起来,压到腰带上去,而后打着结,椅垫子被束起来了。他喘着呼喘,试着去提一提。

  他怎么还不快点出去呢?我想到了哑巴,也想到了别人,好象他们就在我的眼前吃着这东西似的使我得意。

  “啊哈……这些……这些都是油乌乌的黑枣……”

  我要向他们说的话都已想好了。

  同时这些枣在我的眼睛里闪光,并且很滑,又好象已经在我的喉咙里上下的跳着。

  他并没有把箱子搬开,他是开始锁着它。他把铜酒壶立在箱子的盖上,而后他出去了。

  我把身子用力去拖长,使两个脚掌完全牢牢实实的踏到了箱子,因为过于用力抱着那琉璃罐,胸脯感到了发疼。

  有二伯又走来了,他先提起门旁的椅垫子,而后又来拿箱盖上的铜酒壶,等他把铜酒壶压在肚子上面,他才看到墙角站着的是我。

  他立刻就笑了,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笑得这样过分,把牙齿完全露在外面,嘴唇象是缺少了一个边。

  “你不说么?”他的头顶站着无数很大的汗珠。

  “说什么……”

  “不说,好孩子……”他拍着我的头顶。

  “那么,你让我把这个琉璃罐拿出去?”

  “拿吧!”

  他一点也没有看到我,我另外又在门旁的筐子里抓了五个馒头跑,等母亲说丢了东西的那天我也站到她的旁边去。

  我说:“那我也不知道。”

  “这可怪啦……明明是锁着……可那儿来的钥匙呢?”母亲的尖尖的下颚是向着家里的别的人说的。后来那歪脖的年轻的厨夫也说:

  ‘哼!这是谁呢?”

  我又说:“那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脑子上走着的,是有二伯怎样用腰带捆了那些椅垫子,怎样把铜酒壶压在肚子上,并且那酒壶就贴着肉的。并且有二伯好象在我的身体里边咬着那铁丝咖郎郎的响着似的。我的耳朵一阵阵的发烧,我把眼睛闭了一会。可是一睁开眼睛,我就向着那敞开的箱子又说:

  “那我也不知道。”

  后来我竟说出了:“那我可没看见。”

  等母亲找来一条铁丝,试着怎样可以做成钥匙,她扭了一些时候,那铁丝并没有扭弯。

  “不对的……要用牙咬,就这样……一咬……再一扭……再一咬……”很危险,舌头若一滑转的时候,就要说了出来。

  我看见我的手已经在作着式子。

  我开始把嘴唇咬得很紧,把手臂放在背后在看着他们。

  “这可怪啦……这东西,又不是小东西……怎么能从院子走得出?除非是晚上……可是晚上就是来贼也偷不出去的……母亲很尖的下颚使我害怕,她说的时候,用手推了推旁边的那张窗子:

  “是啊!这东西是从前门走的,你们看……这窗子一夏就没有打开过……你们看……这还是去年秋天糊的窗缝子。”

  “别绊脚!过去……”她用手推着我。

  她又把这屋子的四边都看了看。

  “不信……这东西去路也没有几条……我也能摸到一点边……不信……看着吧……这也不行啦。春天丢了一个铜火锅……说是放忘了地方啦……说是慢慢找,又是……也许借出去啦!那有那么一回事……早还了输赢账啦……当他家里人看待……还说不拿他当家里人看待,好哇……慢慢把房梁也拆走啦……”

  “啊……啊!”那厨夫抓住了自己的围裙,擦着嘴角。那歪了的脖子和一根蜡签似的,好象就要折断下来。

  母亲和别人完全走完了时,他还站在那个地方。

  晚饭的桌上,厨夫向着有二伯:

  “都说你不吃羊肉,那么羊肠你吃不吃呢?”

  “羊肠也是不能吃。”他看着他自己的饭碗说。

  “我说,有二爷,这炒辣椒里边,可就有一段羊肠,我可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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