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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此录,已印行矣。续有所得,仍辑存之。体例不变。 1984年3月20日,作者记。 -------- A《书衣文录》最初发表时分为(一)、(二)、(三)及《拾补》四部分,收入《孙犁文集》(百花文艺出版社)时按写作时间重新排列,今据百花文艺版;其中《拾补》发表时尚有“小引”及“书衣文录再跋”,亦附于后。 久别重逢,如久违之石。惜君尘垢蒙身,亟为洁修整装,亦纪念此一段经历也。 1972年11月于多伦道宿舍 附记:此证余已撤回原住处,然身处逆境,居已不易。花木无存,荆棘满路。闭户整书,以俟天命。 余识字不多,典故知识尤少。但不好查辞书。此次大部辞书失去,只留此小字典。老年多忘,愿养成遇生字即查字典之良好习惯,减少念写错白字的过失。手头有此废纸,为之包装,保其洁整,乐于触摸。 1974年12月14日时屋内颇暖 此奇作也,而蒋瑞藻作小说考证,斥之为千篇一律,不愿再读。余则百读不厌。蒋氏所指,盖为所描写男女间之爱情,以及女子之可爱处。如此两端,在人世间即如此,有关小说,虽千奇百态,仍归于千篇一律。蒋氏作考证,用力甚勤,而于文学创作,识见如此之低,何耶? 1975年2月1日下午偶记 附记:此次再检小说考证,不见蒋氏此说。忘其出处,或余误记。 文绝一体,艺专一技。天才孤诣,况凡夫之庸疏乎!蒲氏绝其才力于一书,所遗于人者,已号洋洋矣。而人犹妄求其他,翼有所发见,亦人情之常也。夫参天者多独木,称岳者无双峰。昼夜经营,精极一体,其它诗文,只能看做是成此大功之准备。读其杂著,而有才尽之憾者,其商贩之见乎? 花好月圆,流年似水,亦此理也。 1975年2月3日睡起记 蒲氏困于场屋,而得成志异大业,诚中国文学之大幸也。 又以身居农村,与群众接近,所为杂著,亦具风采,惜此集未收其家政内外等篇也。 1975年2月3日下午,院内小孩,争放炮竹。 二月四日下午,余午睡,有人留柬夹门缝而去,亦聊斋之小狐也。 是日晚七时三十五分,余读此书年谱,忽门响如有人推摇者,持眼镜出视,乃知为地震。以前未有如此剧烈者。 一九七五年二月五日中午,装书避嚣。 余于二月十四日,到报社上班。今日上午为人改通讯稿一篇。下午粘废纸为此书包装。上午外孙来,又为我买好烟五包,并帮家人和煤泥。小孩安稳寡言,颇有礼性,老年见此,心甚怡悦。 1975年2月16日晚记 昨夜梦中惊呼,彻夜不安。 1975年2月22日 毋先天成,毋非时而荣。先天成则毁,非时而荣则不果。 (古帛书) 1975年3月19日下午 戴角者无上凿。同上。 整日烦躁,晚尤甚,而艾文会来。告以病,不去。伺余用饭毕,此公之故态也。 1975年3月26日灯下 附记:此实文会对我之关心。文会已作古。求实心、热心帮人如彼者,今已难矣。余好烦,得罪好朋友,而文会不以为意,甚可念也。 文会晚境寂寞,思之黯然。 张为购此纸,变花样,实不雅观。 近日,余在书皮上乱书之堂号、斋名有:晚秀庐、双芙蓉馆、晚娱书屋、娱老书室、梦露草堂等等。均属附会风雅,百无聊赖之举动。 1975年3月27日 三月末,家来客,二位小姐。余心不靖,意态有烦。而张以为慢,遂强打精神应付之。今日下午,二客外出,乃裁纸包书,而心中甚不平。此病态也,余当戒之。 1975年4月2日 余尚有书谱,在佟楼卖书时,误卖去下册,遂将上册送卞雪松君,彼甚好书法也。 1975年4月2日下午 送走二位女郎,正要清静,晚上小伙子又来探问,实令人烦。 1975年4月2日灯下 昨晚台上坐,闻树上鸟声甚美。起而觅之,仰望甚久。引来儿童,遂踊跃以弹弓射之。鸟不知远引,中二弹落地,伤头及腹。乃一虎皮鹦哥,甚可伤惜。此必人家所养逸出者。只嫌笼中天地小,不知外界有弹弓。鸟以声亡,虽不死我手,亦甚不怡。 1975年6月13日 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 1975年8月6日 纸富则惠及劣书。然余既存有尺牍数种,则此书或将有助于用乎? 1976年1月7日下午 今日余心烦甚。中午,儿子来接大女儿去佟楼住两天,余谓女儿:父安静安静。女不欢。今家庭各有愁闷事,自顾不暇,不能为他人宽心解闷也。手头有此纸,觅一书包装之。 1976年2月24日黄昏 又值岁暮。回忆一年之内,个人国家,天事人事,均系非常。心情百感,虽易堂名为晚舒,然不知究可得舒与否。仍应克励自重,戒轻戒易,安静读书,不以往事自伤,不以现景自废。 1977年2月14日下午 商务印书馆排印本。 古代之有刑罚,使民有所畏惧,岂只为统治阶级利益哉! 古人有道德伦常之说,岂只便于奴隶主之统治哉?道德、伦理、教育、法制,经历史证明,乃全民之所需,立国之根本。 经济、文化发展不可缺少之因素。 当变革之期,群众揭竿而起,选士用人,不可拘泥细节。 大局已定,则应教养生息,以道德法制教化天下。未闻有当天下太平之时,在上者忽然想入非非,迫使人民退入愚昧疯狂状态。号称革命,自革已成之业,使道德沦丧,法制解体,人欲横流,祸患无穷,如“文化大革命”所为者。 道德伦理观念,成就甚难,进化甚缓。但如倒行逆施,则如江河决口,水之就下,退化甚易。十年动乱,可作千古借鉴矣。 1980年3月 余旧有万有文库本,共四十册,已于“文革”中失去。今日沈金梅同志,从夫子庙古旧书店,购得此缩印本。厚重而字体不甚清晰,非老年读书善本也。然聊胜于无有,故甚感沈君奔走之劳,并郑重包装如此状。 1980年5月7日 古泉拓存上 近日倦于执笔,又念旧籍。昨日整理章氏丛书续编,几不知其所云。此一代大师,治学终生。然其文字,不及半世纪,已无人问津矣。捆好放归原处。忽见此等拓印书,不解如前书,然可当画册看。 1980年12月24日 曾秀苍来片,盛称此印本之精良。及至托人购得,并与旧存本相对,亦殊觉其无多特长,不过标榜奇异,以广招徕耳。近之出版社,甚至学者,多有此种办法。对国外读者,尤好如此。贸易之道,施于文化者也。(上册) 余尚未细观,上册所题,恐有过偏之论。然近日所印古籍,即少且劣,却是事实。特别是那些出版说明之类,有很多简直是梦呓。(下册) 1981年3月21日灯下装讫记 昨日报载,市人民图书馆管理员,盗窃书籍一千余部册,卖得二千余元(所盗卖尚有文物)。其中有《营城子》等贵重书籍,每部所得仅二元耳。 藏书家将一生珍爱,献于此等人之手。仪式举行之后,即随意堆放,无人负责,一至于此。早在预料之中矣。消息中有“震损图书”一词,甚怪,书籍尚能震损乎? 1981年5月17日悲观堂书 昨日淮舟来,为文集编目事。今日映山周渺来辞,明晨将返保定。问及莲池近况,则已成公园——即变相杂巴地矣。 东斋纪事,有丛书集成本。 1981年5月22日 傅正谷赠。前数日,傅君曾送一稿来,系写我对古典文学的研习者,我看过,已写信寄还矣。今日持此书来,因已题字,不便推辞,谢而收之。此书我有木刻本,书面题某先生点窜本,以为出自名家手笔。实乃在印刷品上,任意删削,以炫彼之能删繁就简。致使一部洁整之书,涂抹狼藉,不堪阅览。方知如此妄人,古已有之矣。 1981年6月10日 此书虽幼稚浅陋,然可见我青年时期,对鲁迅先生爱慕景仰之深情。 此集虽系创作,然从中可见到: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时期,我的经历,我的工作,我的身影,我的心情。实是一本自传的书。 回忆写作此书时,我每日早起,从多伦道坐公共汽车至灰堆。然后从灰堆一小茶摊旁,雇一辆“二等”,至津郊白塘口一带访问。晚间归来,在大院后一小屋内,写这些文章。一日成一篇,或成两篇,明日即见于《天津日报》矣。此盖初进城,尚能鼓老区余勇,深入生活。倚马激情,发为文字。后则逐渐衰竭矣。 1981年8月 陈梦家著。此公初为闻一多助教,写诗,号为喋血诗人,不知何义。后乃考古,盖纯粹书生也。于“文化大革命”中惨死。考古一途,何与人事?受迫如此。哀其所遇,购求此本。 1981年9月2日 今日有郊外之游,晨起题此。 余购有章氏丛书及其续编,然多收学术文字,古奥深僻,不得其解。盖如鲁迅所言:章氏晚年,为跻于大儒经师行列,删削青年时战斗之作,以后所编也。读之不能见章氏全貌。此谱颇收编外文字,其战斗锋利之作,或可略见,因购存之。 余尚有影印章太炎家书,已详读矣。(上册) 余购此书,同时又购民国通俗演义四册,两种书固不伦不类,然余欲从此得知一些民国史实,其目的则一也。(小说颇保存一些原始材料。)文人与时代不能分割,特别是像章太炎这种人的文字,必须印证史实,方得其解。(下册) 1981年9月20日记 燕生同志,示以所作篆刻,余喜而观之。惜余对此种艺术,缺乏常识,不能作恰当之评论。就艺术一般规律言之:欲有创新,必先师古,必拜名师。然师古而不化,或有名师而不知博采众长,亦必有拘泥之患。燕生能于此道中,博古而通今,兼收而并蓄,其将来之成就,必不可限量也。 1981年10月10日 自本月中旬以来,以感冒及心情,不思写作,专取字帖观赏整理,对习字亦觉有所启发襄助也。 1982年3月24日 郭志刚寄赠。此及校注本,余对之不抱奢望。即底本好,今日之编辑、校对,水平太低,而武断不负责任。近年标点出版之三国志平话,几不能读。任何古籍,当前如非影印,则甚难望其有任何佳处也。 1982年5月10日 金梅代购。进士名簿耳。初只知作者,不知其内容也。于我无大用。 又近春节,精神不佳。老年人皆如此乎,抑个人生活方式所致耶?恐系后者。 1983年2月10日 此即鲁迅所谓专印劣书之世界书局出版物也。余从字体版式识之,细看果然。金梅代购。余为得张岱陶庵梦忆购之,不然,实不喜此等无聊文字。 1983年3月14日下午记 余有中华四部备要本,亦据胡刻排印。此本字体较清,并断句,聊胜于前者。金梅代买。其实本可不买,寂寞无聊之举耳。 1983年5月28日晚记(上册) 余已数十年不至书市,据云线装书已绝迹于市场。书店即有所收入,亦以配套为名,居奇不售。前堆积台下无人过问之破烂,顿成宝货。此亦“文革”焚毁书籍之后果也。 国家偶出线装古书,售价之昂,非常人之所能得。故中华影印书,遂成今日爱好古本者,唯一可求之路。然今日整理古籍,多意在普及,只注意标点、索隐之类,谈不上学术方面之创造。求如胡克家之印书精神、学术修养,不可多得矣。时代不同,此种人材,亦渐稀少。 5月29日晨起又题(中册) 一九七六年夏季,余常于晚间,读文选于蚊帐中。后值地震遂罢。当时记得四部备要本注文中有错排,故长期以来,有再购一读本之念。然今日旧籍如铅印,实不能望其无误。故此本虽不便阅读,究可与前本对证也。(下册) 金梅代购,用车驮来。此厚重书,老年人本无所用也。 夜起,地板上有一黑甲虫,优游不去,灯下视之,忽有诗意。 1983年6月23日记 大女儿又为我做一书柜运来,拟将一些笨重书籍装入。此书在内,因再为包装,并重新浏览。余对此种学问,毫无所知,近购王国维遗书,将参照阅读。 1983年11月7日装竟记 王勉思、杨坚寄赠。如此大部书,甚贵重。中午食鸡,碎骨挤落一齿。 1984年1月19日 1984年2月15日,小胖赠。 遇人不淑,离散海外。不能遁隐,与敌周旋。终至惨殁异域,其结果可谓不幸之甚矣。而女方归国,反能享其天年。 追怀往事,读者亦不胜其悲矣。文人不能见机,取祸于无形。 天才不可恃,人誉不可信。千古一辙,而郁氏特显。 摈此不论。单从爱情而言,郁氏可谓善于追逐,而不善于掌握;善于婚姻前之筹划,而不善于婚姻后之维持矣。此盖浪漫主义气质所致也。 装讫,共八册。近拟作中国旧小说中的劝惩一文,故及此书。所记虽迂腐,举例亦不当。然以诲淫海盗为衣食手段之“小说家”,例应有所报应矣。 1985年1月15日 此书已成珍本无疑,用数日时间,包装二十四册毕。 1985年1月23日 此中亦有色情描写,然与当前之色情文学相比,其高明之处自见。大手笔,即写猥亵,亦非衒小才者,所能望及。 同日又记 此书甚有用。版本小巧可爱,字虽小尚可读,中华所印。 装毕十六册,速度超前矣。 1985年3月3日 吕剑寄赠。余复信谓:弟喜读近人所作旧诗,然自身不习音律,偶有尝试,常常失韵,不敢再作。此册可作学习范本也。 在北京及青岛养病时,曾写了一些旧诗,“文革”中,老伴投之火炉。其他文字或可惜,诗稿之焚,从未在心中引起遗憾。 1985年4月4日 金梅代购,上午陪吴泰昌等来舍,余以哈密瓜一枚招待之。 作者为教育家,对淫秽小说,绿野仙踪,抨击甚力。 1985年10月6日 今日作小诗一首,题“作家之死”。天明时此题忽入脑海,不知何故。 1986年1月1日 春节疲甚,度新年如度一难关。今日初四,明日则皆上班矣,可稍安乎? 1986年2月2日 姜德明寄赠。德明信称:出版社库房爆满,将存书售给花炮作坊。此书只收三角,一杯酸牛奶价,较论斤更为便宜,然非熟人不能得。余复信称:书中每件插图,即可值三角,而插图共有六十五件之多。拿着文化开玩笑,可叹也。 1986年3月10日 余有此书,一九六三年印本,纸较劣然装订较佳。此系蓝盾编辑部所赠,该刊以登案例故事,颇赚钱,故赠品亦大方如此。此系一九八五年印本,纸较佳而装订较劣,系一中学师生承揽为之,书前已题字,推辞不得,无功受禄也。虽系重出之书,因贵重,亦不愿轻易送人。借此机会,愿能稍加浏览。余系穷学生出身,少年得书颇不易,在冷摊上,用几枚铜板,买两本旧杂志,犹视如珍宝。困乏之中,奋力自学,得稍有知识。今老矣,如此大部书,竟能拥有两部,亦可稍慰早年清寒之苦矣。 1986年9月25日(以上第一册) 此书原定价五十元,当时已视为昂贵。今定价为一百零四元九角,上升一倍,而供不应求,一般人不易购得。编辑部“假公”以“济私”,使有关人士亦得收藏之,恐怕仍是用者未必得,得者未必用。然较用名牌烟酒,文雅多矣。书籍成为一种物质,用来送人情拉关系,乃古时“书帕”之遗意,亦当前社会之新风也。 1986年9月25日下午(以上第二册) 六十年代初,国家经济困难,所印书籍,多用粗劣纸张。 大部头书,如全唐诗,所用纸,红黄蓝白黑五色俱全,松软碎裂,形成一个时期的版本特色,无可如何也。该阶段,余购书最多。先买黑纸本,后遇白纸本,即再买一部,将黑纸者送人,邹明得惠不少。然如全唐诗、太平广记等大部书,即遇有白纸者,亦不便更换,故仍为杂色纸本,今已不计其黑白矣。此书用如此佳纸,漆面烫金,国家经济好转之验也。惜装订不讲求,纸页不齐,册型不整,且有破损之处。包装运输,尤为随便,是对文化事业仍不够重视,各个环节,尚未全面规划改善也。 1986年9月25日下午外有恶声,心意不属。(以上第三册) 去岁,为姜德明同志书一小幅,文曰:“如露亦如电”。附注:“余读佛经,只记此一语,晚年书之。”姜来信不明出处。 余亦记忆不清,查所存几种佛经,均无此语。余对此等学问实无所知也。念前有柳公权书小字金刚经,语或出此。然前些年已同其他十余种字帖,赠与他人。皆遵同居者之命,以讨其欢心者。不久即仳离,所赠亦无谓。余之佛书,大半为石刻复制本,购买时,既想读经,又想用以习字也。 昨日偶见上海书籍广告,有此名目,乃托田晓明购买一册。晚间包装浏览,方知金刚经共有六译,而此乃删缀之本,非经书全文。又系拓片,装裱时有错裁误接之处,不能用作读本。然翻检至末尾,四句偈语,赫然在焉。失望之后,倍增欣喜。恐再遗忘,谨抄存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余为德明书此五字后,见一图片,鲁迅先生,曾为日本僧侣书此五字。余与先生在文字上能有一点同见与同好,实出偶然。然私心亦不免有所惊异矣。 昨晚修整此书,临近八时,调整收音机,听气象预报。忽闻关于精神文明之决议,正在播出。心情激动,聚神谛听。过去从未如此关心政治,晚年多虑,心情复杂,非一言可尽,慨然良久。 今日看小孩,颇疲乏,字写不好,心情亦不佳。 1986年9月29日晚记 刘宗武赠。书价昂,拟酬谢之。 知堂晚年,多读乡贤之书,偏僻之书,多读琐碎小书,与青年时志趣迥异。都说他读书多,应加分析。所写读书记,无感情,无冷暖,无是非,无批评。平铺直叙,有首无尾。说是没有烟火气则可,说对人有用处,则不尽然。淡到这种程度,对人生的滋养,就有限了。这也可能是他晚年所追求的境界,所标榜的主张。实际是一种颓废现象,不足为读书之法也。 1987年1月3日 此说部,余向无收藏。近知人文印有此本,乃致函季涤尘代觅一部。书已出版多年,不易得,后从处理书堆中,得一部。又恐邮寄有失,托人带来,并以书有污损为歉。季君为人持重负责,有老一辈编辑风范,盛情可感也。遂于灯下修整包装之。 鲁迅诗云,中国人,无聊才读书。文人著书写小说,亦多在“无聊”之时。曹雪芹,蒲松龄,文康,皆如是也。曹与文,身世略同,而其作品风格,相差甚远。此非经历之分,而是思想见识之异。 1987年2月7日 北齐天保四年曹普造像记:敬造佛像一躯,愿亡者去离三途,永超八难,上升天堂。皇帝陛下,居家眷属,咸臻上寿。茫茫三界,蠢蠢四生,同出苦门,果登正觉。 当时造像,都要先为当今皇帝,当地长官祝福。 除三界外,如三途,八难,四生(他记中尚有“永出六尘”字样),余皆不明其具体内容。 1987年2月 书前有永乐大典书影一页,内有“慕势诸郎”一词。引本书:齐土之民,风土浅薄,虚论高谈,专在荣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怀砖扣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还家,以砖击之。 言其向背,速于运掌。 这比“人一走茶就凉”,厉害多了。无怪人都愿去上任,不愿退休。 1987年3月 此书,余尚有丛书集成影津逮秘书本。 书内四三二条“王俊首岳候状”,全用口语,叙述描绘,与宋人话本同。互相对证,确系当时市井语言也。此种语法,有很多延续于明人小说之中,至清而一变。 1987年4月 傅正谷赠。 近日精神颇不佳,今日在院中吃早点,又遇房管站人员来看房。余对此站,甚有反感,遇之即应对不恭。彼等已屡次见我如此,当莫名其妙也。 房管站只看房,不给修房。我也不敢用他们。但每到此院,必成群结伙,先至我屋,我亦莫名其妙。 1988年6月20日下午,傅之公子送来此书,当即包装之,并题记焉。 读章含之文章,知毛曾从她家借阅此书。章士钊收藏此类书籍,无足怪。毛一生大智大慧,奇谋奇计,非古所有,尚以为不足,晚年仍借鉴不已,此可异也。见花山出版消息有此目,遂请屏锦寄一部来。亦辑缀古书,多为习见,本无足珍也。 1988年12月1日装讫记 田晓明代购。 自昨日起晕眩。睡起时甚剧,不能行动。在床前试探很久,方能扶墙而行。昨日下午请报社大夫,不顺利,颇激动。 今日晓达请电台大夫,给药。报社另一大夫来,同车数人,余烦甚,避入小室。病在脑血管,似颇不轻。 1989年3月11日下午 山东邓基平寄赠。 国家形势堪忧,心绪不宁,午饭后装整之。 1989年5月18日 民国五年涵芬楼影印。 余在中学,初读《史记》,购商务《史记菁华录》一部,亦未通读,于抗日战争中,遭敌抢劫,遗失。以后阅读,亦多为选文。进城后,于天祥商场得此本,线装共十四册,毛边纸印,字尚清晰。 今年入夏以来,国家多事,久已无心读书。近思应有以自勉,以防光阴之继续浪费。今晨找出此书,拟认真通读一遍,不知结果如何也。 1989年8月27日记 自去年八月间,迁至此处,读书与作文,几乎俱废。今年三月间,稍操旧业,又突发眩晕,停笔至今。每日无事,既感无聊,思虑反多。每思读书,又无系统,随取随收,不能坚持。乃念应先以有强大吸引力之著作为伴侣,方能挽此颓波,重新振作,此书乃当选矣。 8月28日下午 一九八九年九月十九日,邓基平寄。书价昂,已寄款去。 此书收入四部丛刊中,已不易得。余见有排印本,原想购置。然此本油墨纸张均甚差,所谓好书不得好印。且有删节,未能令人满意,然今日出版物,亦只能将就着看。 当日晚记。 晓明来谈,邹明脑中取出肿瘤二,手术顺利良好,系脑系科杨主任所做,老鲁所托也。手术时,老于一直在场,照顾周到,现邹明语言清晰,可慰也。 疾病无常,邹明发病前一日,尚在和面做饭。 10月14日中午 此昨日收到之山东邓基平所赠小书。余初以为明人议论,不甚注意。及见书后附傅连璋序,乃叹为珍本也。傅氏行医汀洲,红军至参加革命,随军长征,于我军医,大有贡献。 其序作于民国十一年,即一九二二年,参加革命之前。颇以国人之争权夺利为大病,认为不易医治。文中有“举国若狂,隐忧何极”之语。今日读之,如针时弊。所言,实目前有识者之同慨。世事变化,竟有如此出人意外者。傅氏已作古,不能重为“嗟乎”矣! 1989年11月10日下午装讫记 自去岁入冬以来,余时有寂寞无聊感。身体亦时有小毛病发生。邹明逝世,朋友多以预早体检告诫,余以年龄超期,有什么就带走回答,仍是人生无可奈何之意。然自停止写作以来,无所事事,精神既无寄托,空虚苦闷,时时袭来,绕室彷徨,终非善策。日前山东一青年名常跃强,专程送来字画各一幅,余观赏两日已收起。昨日下午,谢国祥同志送一山水挂历及此册来,又消磨两日时光。近况颇似儿童,遇人送来合意礼物,则欢欣形于言词,实可笑也。 1990年1月4日记 此又一版本,是保定河北大学哲学系学生所寄。他很喜欢这本书,购到后读至深夜,次日又买一册赠我,与我并不相识。 不到两月,先后收到两本,有些青年人,大概以为我也很喜欢这本书。 我不喜欢这类书,以为不过是变样的酬世大观。既非禅学,也非理学。两皆不纯,互有沾染,不伦不类。这是读书人,在处世遇到困扰时,自作聪明,写出的劝世良言,即格言之类的东西,用之处世,也不一定行得通。青年人之所以喜欢它,也是因为人际之间,感到困惑,好像找到了法宝,其实是不可靠的法宝。 至于据日本商人见识,以估本国文化,此种心理,更无足置论矣。 1990年1月10日下午,无事,包装之,并记。 一九九○年一月十二日,宗璞寄赠。日前余曾致函求索也。原以为作者自撰,今知大部为他人记录。且篇幅如此宏富,像自传体式回忆录文字,则与古人于主要著述之后,所作自序,略有不同。次日又记。 读晚报文章,知有此书。曾托郑法清询之古籍出版社,未得。近又托金梅问古籍书店。据说,前些日子尚无人过问此书,今不知为何,一下卖光。仍从书库找出一本。金梅云:得之不易,也不要书款了。 1990年3月26日记 此书为天津古籍书店翻印。原书出版于一九四○年,著者住英租界。何时,何地,能有何等文化,不足奇也。又记。 一九九○年六月四日装。此系早年所购,观所用图章可知。此章系在劝业场刻制,后送与张,为其兄磨制一章。张兄颇势利,亦其兄妹当时处境所致,不必深怪也。 下午,重庆出版社三同志,来谈解放区文学丛书出版事,值午睡起,精神好,所谈颇多。大意谓:出版社当有魄力,有出类拔萃之志。能出一套质量精萃的书,为学术界所承认,就会出名。如只印流行大路货,印多少,别人也记不住你的名字。近年出版界颇使人失望,我已经不愿再印书。希望你们努力云云。 一九九○年六月四日装。因读宛委别藏抄本,与之对照。 然精神不属,屡拿屡放,包装亦无什么兴趣,此真所谓一年不如一年矣。(第一册) 人皆以抄本为可贵,为其从古本移录也。然抄书人文化低,且愿多做活,自不免抄错,又不便改,遂将错就错。即如此书,最后之郑注条,余初读宛委本,颇多疑碍,不得不又将此书找出对读,乃发见短短一节,错误多处。故名人校本,不可不重也。(第二册) 余有倒读习惯,多施于无意通读之书。于此书,则为先观人之劣行,即所谓接受反面教育也。幼年读书,德行为先,那是正面教育,经历人生之后,乃知反面教育。不可不施于幼年也。这就是鲁迅先生常常告诉青年人,人可以坏到何种程度,使之遇到时,有准备,不感意外之意。然青年人天真,如柔石辈,常常不以为然,后遭不幸,悔之已晚。(第三册) 此书购于一九五二年三月。系人文据旧鲁迅全集纸型重印,一九五二年二月出版。封面仍为陶元庆所画,可贵也。原包装用中学同学张砚芳包书法,甚严密,纸已破败,故重装之。时一九九○年八月二十二日。 新全集不收此书,余检寻未得。近读《太平广记》,连及此书。抚今思昔,感慨颇多。 先生编纂此书时,正值精力、情感旺盛之期,故序跋文字中,颇多妙语。余青年时,都能背诵。 余前辑存书衣文录,近二百条,已刊行矣。去冬整理书册,又抄存前所未录者若干条。前之未抄,实非遗漏。或以其简单无内容;或有内容,虑其无关大雅;或有所妨嫌。垂暮之年,行将已矣,顾虑可稍消。其间片言只语固多,皆系当时当地文字。情景毕在,非回忆文章,所能追觅。新春多暇,南窗日丽,顺序排比,偶加附记,藉存数年间之心情行迹云。 1986年3月4日记 余向无日记。书衣文录,实彼数年间之日记断片,今一辑而再辑之。往事不堪回首,而频频回首者,人之常情。恩怨顺逆,两相忘之,非常人易于达到之境界也。堂皇易做,心潮难平。时至今日,世有君子,以老朽未死于非常之时,为幸事。读文录者,或可窥见余当时对生之恋慕,不绝如缕,几近于冰点,然已渐露生机矣。 1986年3月6日晨起改讫记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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