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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情智勇:孟子(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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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这个世界里,骗子真是不胜其多,不过中国佛教徒已经把许多的小骗子归纳于两个大骗子之中;就是名和利。据说乾隆皇帝游江南的时候,有一次在一座山上眺望景色,望见中国海上帆船往来如织。他便问他身旁的大臣那几百只帆船是干什么的,他的大臣回答道,他只看见两只船,一只叫作“名”,一只叫作“利”。有修养的人士也只能避免利的诱惑,只有最伟大的人物才能够逃避名的诱惑。有一次,一位僧人跟他的弟子谈到这两种俗念的根源时说:“绝利易,绝名心难。即退隐之学者僧人仍冀得名。彼乐与大众讲经说法,而不愿隐处小庵与弟子作日常谈。”那个弟子道:“然则师傅可称为世上唯一绝名心之人矣。”师傅微笑而不言。 据我的人生观察,佛教徒的那种分类是不完全的;人生的大骗子不只两个,而实有三个:即名、利、权。在美国惯用的字中,可以拿“成功”(Success)这名词把这三个骗子概括起来。但是有许多智者以为成功和名利的欲望实是失败、贫穷和庸碌无闻的恐惧之一种讳称 ;而这些东西是支配着我们的生活的。有许多人已经名利双全,可是他们还在费尽心计想法去统治别人,他们就是竭一生心力为祖国服役的人。这代价常是巨大的。如果你去请一个真真的智者来,要选他做总统,要他随时向一群民众脱帽招呼,一天中要演说七次,这种总统他一定不要做的。布赖斯(James Bryce 近代英国历史学家和外交家)以为美国民主政府现行的制度不能招致国中最优秀的人才去入政界服役。我觉得单是竞选的吃力情形已足吓退美国的智者了。从政的人顶了竭毕生心力为人群服役的名义,一星期常须参加六次的宴会。他为什么不坐在家里,自己吃一顿简单的晚餐,随后穿上睡衣,舒舒服服地上床去睡呢?一个人在名誉或权力的迷惑下,不久也会变成其他骗子的奴隶,越陷越深永无止日。他不久便开始想改革社会,想提高人们的道德,想维护教会,想消弭罪恶,做一些计划给人家去实行,推翻别人所定的计划,在大会中读一篇他的下属替他预备好的统计报告,在委员会的席上研究展览会的蓝纸图样,甚至于想创设一间疯人院(真厚脸皮啊!)——总之一句话,想干涉人家的生活。但是不久,这些自告奋勇而负起的责任,什么改造人家,实施的计划,破坏竞争者的计划等问题,一古脑儿抛在脑后,或甚至还不曾跑进过他的脑筋呢。一个在总统竞选中失败了的候选人,两星期过后,对于劳工、失业、关税等诸大问题都忘得一乾二净!他是什么人,干吗要改造人家,增高人们的道德,送人家进疯人院去呢?可是他如果成功了的话,那些大骗子和小骗子是会使他踌躇满志地奔忙着,而使他想象着以为他的确是在做一些事情,而确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然而,世间还有一个次等的社会骗子,和上述的骗子有同样的魅力,一样普遍,就是时尚(Fashion)。人类原来的自我本性很少有表现出来的勇气。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以为已把人类从畏惧上帝和死亡这两个大恐怖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是一种对人类的伟大贡献。虽然如此,可是他还不曾把我们从另一个普遍的恐惧——畏惧周遭的人——中解放出来。人们虽由畏惧上帝和畏惧死亡的压迫中解放了出来,但还有许多人仍不能解除畏惧人们的心理,不管我们是有意或无意,在这尘世中一律都是演员,在一群观众面前,演着他们所认可的戏剧。这种演戏的才能加上摹仿的才能(其实即演戏才能的一部分),是我们猴子的遗传中最出色的质素。这种表演才能无疑地可以得到实在利益,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博得观众的喝采。但是采声越高,台后的心绪也越加紧张。同时这才能也帮助一个人去谋生,所以我们不能怪谁迎合观众心理去扮演他的角色。 唯一不合之处就是那演员或许会篡夺了那个人的位置,而完全占有了他;在这世上享盛名居高位的人,能够保持本性的,真少而又少,也只有这一种人自知是在做戏,他们不会被权势、名号、资产、财富等人造的幻象所欺蒙,当这些东西跑来时,他们只用宽容的微笑去接受,他们并不相信他们如此便变成特出,便和常人不同。这一类的人物是精神上的伟人,也只有这些人的个人生活终是简朴的。因为他们永不重视这些幻象,所以简朴才永远是真真伟大人物的标志。小官员幻想着自己的伟大;交际场中的暴发户夸耀他的珠宝;幼稚的作家幻想自己跃登作家之林,马上变成较不简朴、较不自然的人;这些都足以表示心智之狭小。 我们的演戏本能是根深蒂固的,以致我们常常忘记离开舞台,忘记还有一些真正的生活可过。因此,我们一生辛辛苦苦的工作,并不依照自己的本性,为自己而生活,而只是为社会人士的喝采而生活,如中国俗语所说老处女“为他人作嫁衣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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