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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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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太太很自信。她了解生命的一切,却不明白一件事:谁若爱上她的女儿,也会被这个丈母娘吓跑。她还犯了一个大错,以为女孩身上的钻石必能赢得男士的青睐。 茱娜若想讲话,她可以讲得比吴太太快两倍,而且有意思多了。但是她一言不发,默默倾听观望着。 她对这位阔太大十分不满。吴太太两次请大叔和大婶,却撇下她。今晚茱娜决心要引起她的注意。她担当女主人的身份,因为大婶胆小,不问世事,举止庄重,严守古礼,又是虔诚的素食佛教徒,宁可把社交活动的琐事交给年轻妇人去处理。 吴太太一进门,茱娜再次受到怠慢。她以最大方的态度欢迎贵客,对方连头都不点一下,只问陈大婶在哪里。然后就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杏乐下楼的时候,看到茱娜和爱丽低声交谈,老太太的面孔却垂到双下巴上,双眼半闭,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中国社会并没有规定姨太太该受奚落。通常还相反。晚宴不欢而散,茱娜很高兴。 双方家长显然希望今夜能讨论订婚的问题。有一回杏乐站起来给爱丽添茶,大家的眼睛都落在他们身上。 很不幸,吴太太用错了方法。她先是说她丈夫多愚蠢,多没用,如何追女人,爱丽听得满面通红,其它的人也很难为情。她叫他“老不羞”,茱娜一直望着爱丽的钻石胸针,尤其注意吴太太项链上的菱形大钻石,每次她扭动身子,钻石就闪闪发光。穿戴的人也感觉到了。她还失礼地把香烟头浸在一碗鱼翅鸡汤里,不拿起来。就算她非常富有吧,唉! 其余的话题——算不上交谈——就是她各地的产业。 “我不能一一照管。恩喜什么都不懂,也不在乎。我要一个能管理一切生意、租赁、保险、股票、红利等事宜的女婿。咦,我告诉过爱丽,她结婚的时候可以任选一辆罗斯罗挨斯或加德莱克牌的轿车,随她要什么颜色——黑的、红的、栗色的,甚至金边的……” 这时候,杏乐突然站起来,很不礼貌地走出饭厅,临时还回头说:“吴太太,很抱歉我另有约会。你若要抽回‘巴马艾立顿事务所’的生意,请便。” 叔叔一时楞住了,吴太太更目瞪口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些什么?” 爱丽先站起来,打断了这顿晚餐。她用祈求、热情、渴望的眼光目送着杏乐,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她道歉一声,走到沙发上,开始低声啜泣,静静用一团手帕擦眼睛。 吴太太一再说:“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妈妈,都是你!都是你!”爱丽由沙发上叫着。她一定恨死她妈妈了! 客人走了以后,叔叔非常生气。他批评侄儿不礼貌,声音都沙哑了。他咬着香烟,一再大声拍着沙发的扶手,还吐了好几口痰。最后他上楼了;给他消气是茱娜的职责,所以她也跟了上去。 * * * 茱娜现在对杏乐说:“你叔叔认为你该向吴太太道歉。” “为什么?” “你叔叔要你这样。他叫我来告诉你。” “刚才你自己还说,我若不想娶爱丽,还是让他们知道的好。” “我只是说,你若肯去看看吴太太,说几句话,尽管去。我答应叔叔要跟你讲的。” “你认为呢?”杏乐向来尊重茱娜的见解。 “这就看你了。你若不想和吴家联姻,将来总会有不愉快发生……假如你肯去,叔叔会觉得好受些,道歉一句又不花什么本钱。不过迟早……总要说清楚。最后会伤爱丽的心。这也没有办法……我还闻到含笑花的幽香——她叫什么来着?……柏英?——柏英送你的。哪天你和我谈谈她吧。” “为什么?” “我想知道嘛。” “怎么呢?” “因为我是女人嘛。” 她望着他,他也看看她,说:“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错过了机会,她现在已经结婚了。” “你一定不乐意,我知道。她也不愿意?” “可以这么说。环境的压力。实在不能怪任何人。” “但是她还寄花给你。她一定也不会写字啰。” “不会。花朵能传达信纸所无法表达的深意,你不觉得吗?” “喔,我要走了。我要出去洗头发,必须先打电话叫车。你若要进城,就一起来吧。” “不了,谢谢。” “除非你要下楼,不然我叫阿花把早餐送上来。” 茱娜临走还带着关切和好奇的表情。 杏乐一面吃早餐,一面浏览晨间的报纸。中国有革命进行着。那是一九二七年。国民革命军由广东出发,很快向江西推进。由各方面看来,这似乎真像一回事,不是中华民国成立十五年来军阀的许多内战之一。国民革命军继续前进,目标是扫除军阀,在国民党领导下统一全国。他们有清晰、健全的建国计划,得到了中国智识分子的支持。标题说“上海沦陷”。国民革命军的北伐正在进行。中华民国青年全心响应这个工作。杏乐也很兴奋。局势月月改观。他不知道北伐有没有经过他的故乡福建省,也不知道他母亲、姊姊和柏英会有什么遭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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