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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他看到门上贴著老大的一张纸,上面写著∶回来,第一时间和我联络,郭则清留。
原振侠一时之间,想不起郭则清是甚麽人,还好,在大名之下还有一个括弧,写著「小郭」。
这使他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郭氏侦探事务所的负责人。
原振侠是在那位先生处认识他的,一直没有甚麽来往,最近,才介绍了李文的父亲去找他,调查李文的下落,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就算李文有了下落,似乎也不必用这种紧急的方式来通讯息--他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伸手把纸条揭了下来,开门进去,果然,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那一定是手提无线电话。
听电话的正是郭大侦探本人,一听到原振侠的声音,就道∶「你在哪里,我立刻来见你--」原振侠说了,问∶「有甚麽事--」小郭的声音急促∶「电话里绝说不明白!」
原振侠无可奈何∶「好吧,我等你--」他放下电话,洗了一把脸,已听到有汽车的紧急煞车声传来,他来到窗前,向外看去,著到一辆纯银色的跑车才停下,小郭从车中出来,急急走进建筑物。
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原振侠连忙过去先把门打开。
因为看来,小郭急得像是会撞在门上!
果然,电梯门才一打开,小郭就向内冲,一直冲到了沙发前,才停了下来,一面转身,一面抹汗∶「找了你二十八小时!」
原振侠摊了摊手∶「所以,不必紧张了,该发生的事一定早已发生,无可挽救!说二十八小时。有人计算过,要毁灭全世界,单是地球人自己的力量,二十八分钟已足够了--」
小郭盯著原振侠看,等原振侠讲完,他才道∶「真有意思--」他说著,坐了下来,神态果然安详了些。
原振侠和他不是很熟,只是在那位先生处见过他,知道他近年来,业务开展极其迅速蓬勃,当然。他也必然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
这时,原振侠打量他,竭力忍住了笑。因为这位郭大侦探实在太好修饰了,他的身上。
几乎等於一个名牌精品的展览场,大白天。手表上的钻石多得令人目眩之外,连插在袋中的笔夹上,也有著各色宝石和钻石。
原振侠虽然基於礼貌忍住了笑,可是眼光神情,自然也不会有甚麽尊敬欣赏的意味。可是小郭大有我行我素的豪情,怡然自得。说话的时候,还不住有意无意作手势,以突出他所戴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他劈头就道∶「你介绍来自巴西的那位李老先生来看我,他提供的资料虽然不多,可是我们还是立刻查出来了--」他说著,打开了一只公事包(当然也是名牌精品),取出了一叠文件来∶「这就是全部调查所得。」
原振侠不禁大是疑惑∶「就为了这件事,劳烦你亲自找得我那麽急?」
小郭笑∶「第一、事情本身有十分蹊跷之处。第二、能和原振侠医生多亲近亲近,自然是人生赏心乐事!」
原振侠给他弄得啼笑皆非∶「照说,李文和朱淑芬的事,不会太复杂?」
对於李文和朱淑芬的去向,原振侠并不是太有兴趣,所以他只是随便翻弄著文件,并没有进一步详细去阅读的意思。
小郭倒十分善於在他人的动作上,看出他人的心意来,他忙道∶「我简单地说一说好了,他们离开本地之後,到了印尼的雅加达。」在雅加达停留了大约五天到十天,在这段日子中,他们显然地,参加了一个团体。那个团体的成员大约有一百人。「原振侠扬了扬眉,那是三年前的事,郭氏侦探事务所,居然能在短短的几天之中,就查得那麽详细。真是不容易之至。小郭反倒面有愧色∶「我们没有法子查清楚那一百馀人的身分--」原振侠由衷地道∶「啊,你们能查到这些,已经是极了不起的成绩了--」小郭摇著手∶「这样的一群人,一定有一个领导中心,这群人的领导人是一个大子,他的样子,当时见过他的人留有印象,大体是这样--」他从文件中抽出了一幅画像来,那是一幅速写像,一看便知道,是根据一些人的叙述而画出来的那种。
那种画像有一个特点,就是看起来几乎人人一样,尤其是大子更是没有特徵。马克斯和卡斯特罗。在这种画像上,都可以打上等号。
我著了一眼,作了一个手势,表示那并没有甚麽用处,小郭也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住在一家酒店中,是早就把酒店包了下来的,酒店职工说他们经常聚会,唱几首听来十分怪异的歌,那大子几乎在每次聚会中都发表演说,没有人记得大子说了些甚麽,只是都记得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十分洪亮。态度十分激动,像是正在鼓吹些甚麽,而听众的反应,也十分热烈,往往听著听著,就唱起歌来--」原振侠皱著眉∶「这种情形,倒像是┅┅什麽宗教的聚会仪式--」小郭道∶「很像,但说不上是宗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要为这个共同目的而奋斗--」原振侠想起来了,他想起李文曾和他说过的一切,不禁发出了「啊」地一声。这时,小郭已接著道∶「很有趣,他们共同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乐园--」原振侠是早知道这一点,可是他不明白何以小郭也知道,所以他又发出了一下惊诧的声音。小郭有点洋洋自得∶「我们的调查员访问了当时酒店里的每一个职员,请他们忆述当时的情形,有一个副经理,当时只是侍役领班,说了一个相当奇特的情形--」原振侠扬了扬眉,小郭在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来∶「这是调查员和他的对话,你要不要看一看,比由我复述要好得多。」
原振侠这时,已经被小郭的叙述勾起了好奇心∶如果有超过一百人,那不可能所有人都下落不明!
小郭又说事情相当古怪,那一定真正大有古怪了!
他接过那张纸,第一行就说明∶一切根据当时谈话录音而化为文字。
这行注明,大概是表示文字记载的可靠性,而一开始是调查员的问话。
问∶请尽可能,忆述一下当时那群人的活动情形。
答∶那一批把酒店包下来的人,和来开甚麽商场会议的人不相同,他们之间,几乎甚麽样的人都有,来自世界各地,有医生、艺术家、建筑师、科学家,男女都十分出色,其中还至少有十对以上新婚夫妇,也有很多是夫妇关系┅┅数量很多,因为只有少数人住单人房。
问∶他们的活动情形怎样?
答∶经常聚会,由一个大子作领导,那大子是单身,说十分流利的英语,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他在演说时大声在说∶我们都是孤儿--他们聚会并不避人,但偷听总不礼貌,不过,我听到了这句话,却感到十分亲切。
问∶为甚麽?
答∶因为我也是一个孤儿,孤儿院的纪录,说我在孤儿院大门口被发现,身世不明,从我的外形来判断,我可能是西方人和印尼土著的混血儿。嘿嘿,孤儿有孤儿独特的心态,会对同是孤儿的人很有亲切感。我听说「全是孤儿」,自然更大有兴趣,几乎以为那是一个甚麽孤儿代表大会了--问∶我明白了,後来,奶是否和那个大子再交谈?
答∶是的,我们之间有一段对话,虽然事隔三年,可是我每一个字都记得,因为,我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员,参加那个理想乐园去了--问∶等一等,你最後那句话是甚麽意思本我有点不很明白!
答∶找了一个机会,我向大子表示。我也是一个孤儿,他听了十分有兴趣,问我是不是结婚了,我那时正在热恋,他就告诉我,他们所有的人,是独身的,都是孤儿,是一对的,必有一个是孤儿,孤儿的特点是,在世上并没有亲人,就算有了配偶,亲人也只有配偶一个,只要配偶同意,两个人一起行动,就无牵无挂,对任何人都不会发生影响。
他说,他们要去建立一个理想乐园,问我是不是愿意参加他们的行动--问∶你显然没有参加,为甚麽?
答∶当时我热恋的对象不同意,而我又舍不得离开她,所以就没参加。
问∶直到现在,听奶的口气,像是觉得没有参加,很遗憾的?
答∶说真的,我时常在想∶那些人不知怎麽样了,所谓理想乐园,不知究竟是甚麽情形,心中十分向往。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心理,孤儿常有自卑感,怕被别人看不起,但如果置身在一个全是孤儿组成的团体中,自卑感就自然消失无踪,心理上会十分舒坦,所以当时,对我的吸引力极大,直到现在还在想念--问∶那大子有没有说,他们的理想乐园在甚麽地方?
答∶没有。我问了,他却不肯说,只说,去了就知道了,我也没再问下去。
问∶谢谢你,你还有甚麽要补充的?
答∶没有甚麽特别的,他们所有人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嗯┅┅只有一个人,看起来有点忧郁,我起初以为他是日本人,後来,才知道他是中国人,他和新婚妻子曾有一次争吵,我只听到了几句,男的在大声埋怨,说甚麽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他不想再干下去;女的却说,只要爱一个人。就肯跟著那个人做任何事。男的又说,奶是孤儿,我可不是,我还有父亲--就这样!我在房门外听,也听不清楚,那中国人是一个医生。
问∶还有甚麽特别的,请尽量想一想!
答∶嗯┅┅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整个记录到此为止,原振侠看完之後,抬起头来,小郭指著文件∶「最後提到的那个中国医生,我相信就是委托人的儿子--」他用他侦探社的术语来说,「委托人」是李老伯,「委托人的儿子」,自然就是李文了!
原振侠也点头表示同意∶「这段记录,显示李文并非自愿,而是有某种力量在强迫他--」小郭打了一个哈哈,念著文件上的句子∶「」只要爱一个人,就肯跟那个人去做任何事「!原医生,这种来自爱情力量的强迫,并不构成犯罪行为,李文还是心甘情愿去参加的┅┅。」
原振侠缓缓摇著头∶「他在出发前,曾一再向我表示过他的疑惑,他还曾提及过┅┅一参加,就不准退出这一点,极不合理--」原振侠把当时李文来向他求助的情形,说了一遍,小郭吃了一惊!
「这┅┅如果有这样的规条,那┅┅简直就像是某些邪教组织了。邪教他经常用」天堂「、」乐园「之类来诱惑人的!」
原振侠点头∶「我也想到这一点,不过一般来说,邪教似是而非的理论,受迷惑的,都是些无知之徒,而这一大群人--」小郭立时道∶「对。这一大群人,都是高级知识份子。
虽然他们中一大半是孤儿,这只能说明他们易於聚在一起。不能说明别的!」
原振侠隐隐感到事态中有十分诡秘之处∶「李文提到了他有父亲,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此音讯全无,再也不能回去了呢?」
小郭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指了指那叠文件∶「在那一百多人中,有几个是十分著名的人--并非姓名相同,後来查证过,的确就是他们本人,而他们从三年前离开了他们原来生活的圈子之後,再也没有在熟人面前出现过,而且全都音讯全无。」
原振侠「啊」地一声,小郭已翻出了一份名单来,原振侠粗略地看了一下,名单上有十七个人,其中有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有运动员,有年轻有为的银行投资顾问。有年轻军官、律师,最令原振侠瞩目的,是两个中国人的名字。
名单上各个国籍的人都有,别的国家的人名用英文字母拼成,问题并不大,甚至日本人,也自有他们的一套。可是一到了中国人的名字,拼音就大有问题。原振侠看到的拼音,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英文字母拼音,而是已有系统的汉字拉丁化拼音。
若单是拼音,那两个名字,也绝不会使原振侠有甚麽联想。因为中国人总是熟悉汉字的,对拼音文字十分陌生,就算十分纯熟,若到了「XUBEIHONG」这三个字。
也很难立刻就和大画家徐悲鸿联想在一起的,那麽,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加以特别的注意。只是看过就算,只知道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而已。
可是,小郭手下的调查员,工作得十分认真,竟然在每个拼音名字的下而注出了汉字。
一看到汉字的名字,原振侠就愣了一愣,抬头向小郭看去,小郭也立时点了点头,表示值得注意。
那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著名的画家,女的是一个著名的舞蹈家。
由於他们十分著名,所以,他们当年双双自杀的新闻,也相当轰动,原振侠颇有印象,所以他们的名,出现在那名单上,颇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两个人完全同名同姓的机会,又十分不可能。因此,不得不加以详细推敲。
小郭道∶「他们自杀的新闻,我查过了,傅出消息时,是将近三年前,如果有某方面不想让大众知道他们失踪。公布说他们自杀,在某些惯於颠倒黑白、隐瞒事实的力量来说,也不是甚麽奇怪的事!」
原振侠想了一想∶「只好作这样解释了,这┅┅他们之中,谁是孤儿?」
小郭道∶「那位女舞蹈家虽然不是孤儿,可是所有家人都在战争时期死亡。」
原振侠大感兴趣∶「一件从来不为人注意的事,追查起来,似乎隐秘越来越多--」小郭吞了一口口水∶「他们在雅加达逗留了几天之後,包了一架属於印尼航空公司的飞机,直飞纽西兰,降落在该国最南端的城市英弗加吉--」原振侠一扬眉∶「接近南极了!」
小郭扬了扬眉∶「调查到了这里,更加神秘--」他说话相当夸张。但原振侠还是聚精会神地听著,他隐隐感到,一桩表面上看来并不怎麽样的事,内中隐藏著极度隐秘的可能性太大了,他问了一句∶「这批人,从此消失了?」
小郭发出了「啊」地一声,用甚为钦佩的眼色望著原振侠∶「你料到了?在英弗加吉,这批人早就准备了一艘船--他们似乎有相当丰厚的财力,也像是早有人在那里接应他们,或许,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人,总之。有人看他们登船,当地港务局有这艘船出海的纪录,可是,这艘船和那批人┅┅从此消失,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小郭的话告一段落,他摊著手,望定了原振侠。
原振侠道∶「当地港务机关,应该有这艘船出海目的的纪录--」小郭指了一下文件夹∶「是,由一家南极旅行社代为申请--所谓南极旅行,绝大多数只是在南极的边缘打一个转。这是常有的事,所以港务当局一定批准的--」原振侠又问∶「那个旅行社--」小郭耸耸肩∶「那个旅行社自登记开业以来,唯一的业务就是这一桩--它根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产生,事後,也全然无可追查!」
原振侠皱著眉。思绪十分紊乱,小郭道∶「所以我找得你那麽急,事情实在怪,是不是?」
原振侠完全同意,事情的确很奇怪,一百多个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其中不乏名人,忽然间不见了┅┅。
可以说,他们真的「不见」了,至少,在过去三年来,他们之中,没有人再和世上有联系,李文医生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事情虽然神秘,却也很难在其中找出犯罪的意味来。根据小郭的调查所得,除了李文略有意见之外,其馀人都是自愿的。
一群人,若是心愿相同(譬如说要去建立一个理想乐园),共同行动,到了一处地方隐居,从此与世隔绝,那当然有他们的自由,不能算是犯罪,至多,他们的这种行为,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会觉得怪异而已!
原振侠想了一想,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小郭搓著手--当他搓手的时候。他手上的宝石戒指闪闪生辉,极其夺目。
小郭道∶「是。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对我的职业来说,是一项挑战!」
原振侠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确,他的职业项目之一,就是找寻失踪的人,而今有那麽大规模的失踪,他自然要追寻下去,找出结果来。
他很有礼貌地道∶「那似乎不在我的职业范围之内,但仍然希望奶的追查有了结果,就知会我一下。」
原振侠表示了适度的冷淡,这一点,似乎颇令小郭感到意外。
原振侠看出了小郭的讶异,解释道∶「我最近,恰好自己有点┅┅事,所以--」他说到这里,小郭已经谅解地笑了,他自然不必再说下去了。
小郭想说「有甚麽要我帮忙的?」可是一想到他所知道的原振侠医生的一切,也就自然而然将这句话缩了回去。
原振侠这时,也没有想到小郭在调查的这件事。会再和他发生密切的关系,所以也没有再多作挽留的表示。
小郭带著几分失望离去,原振侠勉力使自己静下来,望著电话,他在等海棠--他的心中,还是惦记著海棠,一时之间,不是那麽容易收得回来,虽然他知道,一个如海棠的美丽超级女特工已经彻底消失了。而玫瑰。才是他要等待的对象。
玫瑰是不是会立刻来找他呢?他甚至於有点不谅解她。照录音带中所表达的那份思念来看,还有甚麽事比两人劫後重逢更重要的--他也可以告诉她换了一个身体的经过。
可是,玫瑰却说,另外有重要的事。
原振侠简直无法设想那会是啥事--他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天,甚至在医院中也显得精神恍惚,令院长对他表示了老大的不满,而他则只是苦笑著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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