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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尖细声音笑道:“奶叫他老驴子?”
轻俏声音道:“这有什么好笑?”
尖细声音道:“他老虽老,潘驴邓小闲,五个字里,还占上第二个字呢!”
“拍!”轻俏声音打了他一下,骄嗔道:“你想到那里去了?”
树下两人打情骂俏,搂搂抱抱的,树上两人也紧挨着身子,耳环厮磨,默默的听着。
就在此时,松林外有了人声,也亮起了气死风灯。
来的是怀帮的人,在草坪中间放上了几张条桌,两旁放好了十几条板凳,接着又有人在条桌上放好了茶碗,也有人在松林边架起石块,升火烧水,砌好了两大的壶茶。
接着由怀帮摇头狮子单晓初领头,他后面是大通药行掌柜吴福础和单晓初的五个门人。
云中岳只认识大弟子周振邦、五弟子罗兆春二个,其于三个没有见过,但五人走在一起,自然是师兄弟了。最后是二十名一身黑色劲装的汉子,自然是怀帮的武士了。
云中岳心中暗道:“摇头狮子果是枭雄人物,只要看他带来的人,清一色是怀帮的人,并未邀约外人,如果仅从表面看来,岂不是他胸怀坦荡,不请外人助拳,焉知他不但埋伏了被他迷失神智的高手,还埋下了火药,居心当真阴险毒辣得很。”
摇头狮子朝四周略为看了看,朝吴福础点头道:“很好,咱们就坐下来吧!”
说着就在左首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
吴福础也随着坐下,周振邦等五人,就在摇头狮子身后垂手伺立。二十名黑衣汉子,更退后了一步,一排站定。
一名打杂的汉子立即手提茶壶,给三人倒上了茶。
摇头狮子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就放下茶碗,站起身,呵呵一笑道:“区古柏倒是准时得很!”
他一站起,吴福础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见山麓大路上,正有一行人朝草坪走来。
第一个身材高瘦的蓝袍老者,颏下留一部黑须,目光炯炯的是四川唐门的唐崇智。
第二个头盘小辫,脸色土黄,嘴上留着八字胡,手拿旱烟管,身穿土布大褂,看去像乡巴佬的是岭南温老二先生温遂良。
第三个中等身材,秃顶红脸老者才是广帮药材商的头儿笑面判官区古柏。
第四个是五十多岁的白胖矮老者,看去一脸和气,则是广辉公所的负责人于文彬。
这四人身后只跟着三男一女四个人,三个男的年龄都在三十以下,女的是关小倩,他们自然是区古柏的门人了。
摇头狮子大步迎了上去,呵呵笑道:“兄弟听说唐兄到了百泉镇,却一直没见到你的人,今晚会和区老哥一起来,这倒是大出兄弟意料之外的事,哈哈,真走一场难得的盛会,欢迎欢迎。”
他这话是说唐崇智替广帮助拳而来,深感意外。
唐崇智洪笑一声道;“单老哥,你这话是责问兄弟替区老哥助拳了,哈哈,阁下完全错了。”
摇头狮子道:“兄弟那里错?”
唐崇智一指温二先生,笑道:“兄弟和温老二,听说你们两家约在此地评理,大家都是多年老朋友了,有什么事,可以摊开来说,切不可有意气之争,咱们两个是做和事佬来的。”
摇头狮子一脸笑容,拱手道;“兄弟至表欢迎。”
一面朝区古柏拱拱手道:“区老哥、于老哥准时而来,兄弟已经敬备茶水,快快请坐,喝杯茶水。”
区古柏也抱抱拳道:“单老哥太客气了。”
一面朝唐崇智、温老二两人抬抬手道:“今晚二位是公证人,应该请上坐。”
唐崇智、温老二还待谦让。
摇头狮子也接着笑道:“区老哥说得极是,今晚之事,咱们两家是主,二位是宾,自该上坐的了。”
唐崇智、温老二只得坐了上首两个位子,接着是区古柏、于文彬也依次落坐。早有一名汉子提着茶壶过来,给四人斟上了茶。
区古柏的四个门人也在师父身后垂手伺立。
云中岳心中暗道:“唐崇智原来是替两家作和事佬来的,他也果然老谋深算,怕两家的人在树林子里埋伏帮手,才派他两个弟子先到林内来搜索的。”
只见摇头狮子首先站起身来,拱拱手道:“今晚本来只是敝帮和广帮了断过节之会,因为要了断过节,兄弟到广辉公所去不适宜,区老哥到大通药行去,也不适宜,才择定到这里来的,不想到惊动了唐、温二位老哥,为了顾全同道道义气,才挺身而出,来作鲁仲达,二位老哥这番盛情,兄弟至为感激,也至表钦佩;但今晚这场过节,只怕二位老哥也无法调解的了。”
唐崇智一手摸着黑须,微微攒眉道:“据兄弟所知,怀、广二帮,平日纵有小隙,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怨,难道连兄弟和温老二两张老脸都卖不成吗?”
摇头狮于还没开口,吴福础站起身道:“唐老哥有所未知,广帮为了烟花赛,一向把敝帮视作唯一的敌人,平日两帮弟子,偶而在街上相遇,争执时起,单老爷子除了泉曾期间,很少在这里,在下总是告诫敝帮的人,忍让为先,在河南地面上,咱们是地主身份,须得让人三分……”
他话声未已,广辉公所的于文彬站了起来道:“吴掌柜说得好听,去年泉会时间,就是贵帮弟子先起的衅,还依仗人多势众,持械结众找上广辉公所来,这是忍让为先么?再说……”
他本是一团和气的人,但说到热愤之处,一张白团脸都胀红了。
区古柏一摆手道:“文彬,既是评理,是非曲直有公理,你让吴掌柜先说完了再说不迟。”
吴福础面有怒容,冷笑一声道:“就是去年之事,也是敝帮弟兄受贵帮欺凌,忍无可忍,才到贵公所去评理的,还不是单老爷子得讯亲自赶去,才把敝帮弟兄压了下来,这是去年之事,不提也罢,咱们今晚是为了烟火船被炸,才到这里来评理的。——”
“——当时第一条船,是你们广帮的,第二条船是敝帮的,咱们的船是中舱被炸,本来每年都由兄弟主持,但今年因兄弟在拍卖药材场上遭人劫持,无故失踪,才由齐大元代为主持,结果齐大元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尸骨无存,贵帮的船虽然也被炸了,但炸在船尾,伤亡不重,不但两条船同时被炸,最可恶的炸药之中,还加人了毒药,闻到浓烟的人,无不立中奇毒,就是没有被炸死,也立即中毒死去,以致惨不忍睹……”
他越说越愤慨,切齿的道:“二位公证人可以想得到,咱们的船,跟在广帮的后面,广帮船尾爆炸,虽然也波及敝帮的船,还不算严重,但他们船尾冒起的毒烟,却正好全数笼罩在敝船之上,是或敝谓的船中舱不起爆炸,船上的人也一样会被毒死……”
于文彬又站了起来,说道:“吴掌柜,敞帮船尾遭歹徒预置火药,引起爆炸,敝公所也有一名管事和七名水手,十数名正在放烟花的人分别受到轻重伤,这件事,因为事出意外,只可说你我两家都疏于防范,才会被歹人所乘……”
“歹人?歹人是谁?谁又敢在广帮和怀帮的船上做手脚?”吴福础连声冷笑,接着道:
“敝帮的船,炸在中舱,自是蓄意要给敝帮颜色看,贵帮的船,炸在船尾,那是敝帮的船炸了,贵帮的船也不得不跟着爆炸,何况毒烟又是往船后吹的,中毒的依然是敝帮的人……”
于文彬一脸怒容,虎的站起,喝道:“吴福础,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福础冷冷的道:“在下这话不是说得很明白么?连二位公证人都听得懂,你于文彬还会听不懂?我说炸了别人的船,自己船尾总得赔上了,以免贻人口实,但天下事,往往欲盖弥彰……”
“你胡说!”于文彬气极,大喝道:“我说是你们怀帮故意炸了中舱,才好作为找寻咱们寻衅的借口,咱们船上,你的手下无法在中舱暗置炸药,才只好把炸药偷偷安置在船尾之上,所以只好炸毁船尾,亏你们还反咬咱们一口。”
吴福础狞笑道:“天下歪理可以说得出十七八条,但真理却只有一条,事实俱在,狡辩是没有用的。”
摇头狮子大笑一声道:“福础,不用说了,咱们纵然说破了咀皮,他们广帮也不会坦然承认……”
区古柏洪声道:“单老哥这话是咬定咱们广帮暗中放置炸药的了?江湖上讲求的是一个理,咱们来评理,要心平气和,寻求出真止原因,或是什么人阴谋,企图借此引起咱们两家火拚,岂可如此武断,一口咬定是咱们暗地手脚?试问炸死你们大通药行一个副掌柜,和二十几个贵帮弟子,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
摇头狮子道:“那就要问你区老哥了。”
区古柏听得脸色微变,怒笑道:“看来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摇头狮子洪笑道:“怀帮二十九条性命,岂能白死,今晚之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区古柏怒声道:“那么你们要待如何?”
摇头狮子大笑一声道:“江湖上了断过节,本来就是胜者为直,负者为曲,唐老哥、温老哥二位,调解虽然不成,但他们两位可以替咱们两家作个公正的裁判,广帮、怀帮放手一搏,以定孰胜孰负?也是一样的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凄清的哭声,传了过来,一个全身素衣的中年妇人连哭带奔,朝草坪上赶来,走到近前,她目射凶芒朝右首投来,切齿道:“你们之中,谁是区古柏?”
区古柏身为广帮领袖,当着许多人,自然非承认不可,这就站起身,抱抱拳道:“在下正是区古柏,这位大嫂……”
那素衣妇人目光一注,突然厉声道:“区古柏,你这心思恶毒,阴谋害人的老贼,还我丈夫命来。”
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寒锋锐利的匕首,刷的一声振腕刺来。
区古柏只觉她刺来的这一记手法,十分毒辣,招式变化,奇幻莫测,小镇不禁暗暗一凛,忖道:“一个怀帮的妇女之辈,竟有如此高明的手法?”
身形赶紧往后移开一步,说道:“大嫂是什么,不知尊夫是谁……”
素衣妇人一匕未中,口中恨恨的道:“我丈夫就是被你阴谋炸死的齐大元,我不找你报仇,还找谁报仇?”
几句话的工夫,匕首挥动,已经连续剌出七八记之多。
区古柏自然不肯和她动手,连退了三步。
于文彬眼看这素衣妇人一上来就出手,他知道区老大是不肯和妇道人家动手的,这就横跨一步,呛的一声长剑斜发,把后面四五记匕首的攻势拦了过去,说道:“大嫂,这是评理会,有话好说,不可先动手。”
素衣妇人道;“除非你们还我一个齐大元来,否则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因于文彬拦住,扑不上去,心头急怒交迸,手中匕首一紧人随匕上,刷刷刷寒锋飞卷,白光缭练绕,快得如同闪电一般,只是朝于文彬左右急攻,招式愈出愈见奇诡,攻势也愈来愈是快速,一支匕首能使到如此凌厉,江湖上已不多见!
于文彬不愿和她动手,手中长剑除了封架,很少出手反击,因为只守不攻,便成了挨打之势,形势自是极为险恶。
区古柏也看出于文彬处境艰苦,忍不住大声道:“单老哥,今晚咱们是评理来的、有话好说,老哥快要齐大嫂住手才好。”
摇头狮子洪笑一声道:“区老哥,她是齐大元的未亡人,为夫报仇,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兄弟如何阻止得了?”
正说之间,忽听山麓前哭喊之声大起,二十几名身穿素服的妇女,手持铁尺、钉钯、菜刀、锄头、蜂涌而来,口中大声叫嚣着:“广帮还我丈夫的命来!”
“咱们要区古柏偿命!”
这些妇女居然个个都是健妇,冲到会场,就朝区古柏和他四个弟子围了上去。
“区古柏拿命来。”
“姓区的老贼,还我丈夫命来!”
这些人那和你讲什么江湖过节,哭叫声中,挥动手中兵器,就一拥而上,铁尺、菜刀、钉钯、锄头,乱砍乱杀,遇人就打。
区古柏洪声喝道:“大家请住手,火药不是广帮放的,怀帮和广帮应该合作找出偷放火药的阴谋分子来,事情总会查得出来的,现在请大家保持冷静……”
这时有谁还会理你?只听大家叫嚷着道:“不是你们广帮,还会是谁?”
“他就是区古柏,先剁了他,替咱们枉死的丈夫报仇!”
这时还有谁有理智可言,刀尺如风,攻了上来,区古柏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掣出长剑,和四个门人,联成一圈,背贴背,举剑封架攻来的兵刃。
等到双方这一接触,区古柏立时感觉出不对!
这二十几个妇女,自称是怀帮遇难弟兄的未亡人,手中拿的也不是什么兵刃,只是极普通家中用具,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拿着锄头,这一情形,应该说她们是听到怀帮和广帮今晚在此间评理,才一齐赶来的,临时抓起一件铁器,就随着大家而来。
照说该是如此吧?但区古柏和四个门下联手拒敌,才发现这二十几名健妇,虽然手中拿的是铁尺、菜刀、钉钯、锄头等不是兵器的兵器;但她们居然个个身手矫捷,武功大是不弱。”
尤其像这般许多人一拥而上,应该是乱砍乱杀,毫无部勒才对,但这二十几个健妇,你看她们拥上来,挥刀挥锄,出手甚乱,实则她们居然进退攻守,丝毫不乱,对联手攻敌,似是久经训练一般!
使钉钯和锄头的人支持使铁尺和菜刀的,一长一短,互相配合,互相呼应!譬如使钉钯的人攻出一招,区古柏这边自然会用剑封架,你长剑堪堪架住钉钯,另一个使用菜刀的,就会使出“地趟刀”一滚而入,一连可以砍上七八刀,刀刀砍你的双脚,你加用剑去挡,使钉钯的可能使一招“泰山压顶”,朝你当头砸下。
这叫做远拒近攻,近拒远攻,长短兵刃,此攻彼守,此进彼退,连环运用,有时正面封架,左右夹击,有时左右封拒,正面攻击,反正她们人数众多,二十几个人对付五个人,几乎是五对一的局面,忽聚忽散,有如摆下了一座“娘子阵”,把广帮的区古柏师徒五人,紧紧困在阵势中央!
“哈哈!”区古柏几招下来,已经心里有数,洪笑一声道:“唐老哥、温二哥,你们二位是公证人,现在总算看出来了,这些人久经训练,以阵势围攻兄弟,岂会是新寡文君,怀帮遇难弟兄的未亡人?这是不是怀帮早就布置好的阴谋?二位老哥快快促请单老哥要她们住手,再不住手,兄弟总不能久处挨打的局面,不还手吧?”
摇头狮子不待唐、温二人开口,接着也洪笑一声道:“区老哥已经杀了她们丈夫,又何在乎多杀几个人?不错,她们都足怀帮弟兄的老婆,她们平常练武防身,守望相助练习联手攻敌的阵势,这也是普通之事,难道怀帮弟兄的老婆就不该习武吗?”
唐崇智道:“单老哥,今晚这是评理之会,如此搏下去,难免互有伤亡,怨仇宜解不宜结,单老哥还是先要她们住手,是非曲直,总可以谈的。”
温二先生也道:“单老哥,唐兄说得极是,今晚本是评理之会,如果双方再增加伤亡人数,岂不是仇恨越结越深了吗?”
摇头狮子大笑一声,还未开口,吴福础已经接着道:“二位老哥说的原也不错,但此仇不报,怀帮二十九条性命,难道就白白的死了不成?”
温二先生道:“方才区老哥已经说过,这是双方疏于防范,也许真有第三者阴谋破坏,好使你们两家引起争端,目前最好是出单老哥喝止她们,双方免得各走极端,烟火船爆炸一事,应由双方合作查个水落石出,才是真王解决纷争的办法。”
吴福础冷笑一声道:“温二先生,兄弟听说你和区古柏私交不错,难怪说的话,都是偏袒广帮的了。”
温二先生听得一张老脸变了色,怒笑道:“不错,兄弟和区老哥有数十年交情:但今晚却是为两家调解纠纷而来,兄弟说的话可质诸天日,完全为了息事宁人,免伤两家和气,若是认为兄弟的话,偏向广帮,那么你吴掌柜的心目中,大概只有偏向你们,才是公正的了?”
摇头狮子皮笑肉不笑道:“温二哥莫要误会了……”
温二先生不待他说完,忽然站身来说道:“兄弟和唐大兄,此刻还是公证人的身分,对不?那么兄弟要说句公道话,今晚之会,是单老哥邀约的评理会,单老哥是怀帮的龙头,单老哥说一句话,江湖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会听你的,评理会,评的是理,姑不论这二十几位末亡人是不是受人挑拨,或是有人事前安排,照理说,她们可以提出意见,提出要求,至少目前偷放炸药,炸毁两家烟火船的主使人是谁,尚难确定,她们不应该手持凶器,围殴广帮的人,单老哥连这一点都压不下去,兄弟实在不敢相信,所以不论放置炸药的主使人是谁,只此一点,怀帮就已理亏了。好了,兄弟这些话,吴掌柜当然听不进去,但怀帮领袖,究竟不是吴掌柜,单老哥认为兄弟说的是对的,就该立时制止她们,别贻江湖上的口实,也有失单老哥的威信。如果认为兄弟说的不对,那么从此刻起,兄弟这公证人就不用当了。”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把摇头狮子单晓初一张脸说得阵红阵白,一时答不上话来。
吴福础狞笑道:“你温老二本是和广帮区古柏一鼻孔出气的人,本来就不配当公证人。”
温二先生大笑道:“怀帮究竟是单老哥负责,还是你吴掌柜负责?单老哥还没说话,你吴掌柜却对江湖同道,如此放肆说话?”
摇头狮子抱抱拳道:“温二哥,福础他是一时气愤之言,还望老哥海涵。”
唐崇智眼看吴福础和温老二言语上起了冲突,摇头狮子竟然没有一句话拦阻:心中也大不为然,洪笑一声道:“方才单老哥已经说过,今晚咱们这调人是做不成了,温二哥也不用再说了。”
温二先生道:“调人纵然做不成,咱们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让区老哥师徒几个给这些娘子军杀了,也不能让这些已经作了未亡人的伤在区老哥手下,兄弟认为调解不成,两家一定要诉诸武力,也应该另约日期、地点,公平决战,亦未尝不可,但绝不应该在今晚这样胡乱混战,到最后落个两败俱伤,依然于事无补。”
唐崇智点点头,也站了起来,道:“不错,咱们两个公证人是干什么的,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只有咱们出面加以止制了。”
摇头狮子虎的站起,巨目精芒暴射,洪笑道:“怎么,二位也有兴趣出手么?”
唐崇智道:“咱们既是公证人,自然不能眼看着双方再混战下去,好歹也先要大家停下手来再说。”
吴福础嘿然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两个是区古柏邀来助拳的人,还来混充什么公证人?”
摇头狮子单晓初自恃早有安排,纵然唐、温二人不好对付,但今晚他们既然来了,自然就得一并除去,以绝后患,这就拱拱手道:“唐老哥、温老哥,二位和我单某相识数十年,今晚若要强自出头,干预敝帮之事。那就成了怀帮的敌人,咱们这朋友,也只好到此为止。”
他在说话之时,举足横跨一步、拦在唐崇智的面前。
唐崇智大笑道:“单老哥这是和咱们划地绝交了?”
摇头狮子深沉一笑道:“兄弟对四川唐门善于用毒,心仪已久,只是从未向唐兄讨教过,今晚借此机会,正好领教领教。”
唐崇智听得暗暗一怔,忖道:“听他口气,好象要和我较量用毒,我怎的从未听说过摇头狮子单晓初也会使毒,此人如此深藏不露,倒是不可小觑了他!”一面含笑道:“好极,原来单老哥也是使毒高手,兄弟倒是失敬了。”
摇头狮子深沉的道:“好说,好说。”
两人相距不到一丈,摇头狮子话声一落,就没有再开口。
唐崇智心头有了戒心,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面对面站着,四道目光,互注对方,谁也没有再说话。
吴福础也在此时,一下抢到了温二先生面一叫,阴笑道:“温老二,吴某也想跟你讨教几招。”
刷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两尺长的阔剑来。
温老二后退了几步,笑道:“兄弟已有十几年不和人动手了,吴掌柜要和兄弟动手,岂非找错了对象?”
吴福础又逼近了一步,阴沉的道:“你想不动手,只怕办不到呢?”
阔剑往前一挺,喝道:“温老二,你再不亮兵刃,吴某可要出手了。”
温二先生往后退了一步。
吴福础跟着又逼近一步,沉笑道:“你以为区区温家的麻人草,能阻止得住吴某么?”
刷的一剑朝前刺来。
温老二连退三步,确已在地上布下了“麻人草”,但看吴福础居然若无其事,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准是老三和他们勾结了无疑!”
身子往侧让开,手中已多了一支旱烟管,朝前一指,含笑道:“吴掌柜大概认识舍弟了?”
吴福础还没开口,突觉忽然之间头脑昏胀,几乎站立不稳,心头也大吃一惊!
他确是逼着温老三交出温家迷药的解药;但温老三从二先生那里取来的“解迷化毒丹”,仅止一瓶,自然不肯再献出来了。(现在已落到云中岳手中)温老二因温家“迷经”,被老三盗走,他数十年精研迷药,改进了祖传迷药,是以他使出来的迷药,已不是温老三照祖传配制的解药所能奏效。(温老三的解药,只有对嘛人草有效)。
温二先生也没去理他,正待朝区古柏等人的战场中闪去,那知这一转身,突觉全身骨节,在这一瞬间,好象完全僵化了一般,再地无法迈出一步,心头也不禁大吃一惊,暗道:
“自己这是什么时候中的暗算,居然会一无所觉,就中了奇毒,原来这吴福础竟然也是使毒能手,可惜‘解迷化毒丹’被老三盗走,不然何惧这区区无形之毒。”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吴福础已碎然倒了下去,温老二只比他多支持了半晌,也跟着身子一横倒了下去。
原来这无形之毒乃是摇头狮子使的,他和唐崇智两人,虽然面对面站立不动:但两人早已在暗中较量上了,用毒高手,在使毒之时,可以用本身真气内力逼出去,是以无须举手投足,拂袖弹指等动作,才能置敌人于死地。
摇头狮子使的是无形之毒,对唐崇智并没发生什么效力;但温二先生在不曾防备之下,就中毒倒地。
唐崇智使出来的是唐门最厉害的“七绝散”,但使到摇头狮子的身子,也毫无作用。
不,两人都会使毒,也都是使毒高手,使的毒,又以本身真气逼出去的,是以视之无形,嗅之无味,只有当事人才会有感觉,至少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这虽然并不是比拚内力;但和比拚内力也是差不多,不,这可比拚斗内力还难,因为你使出来的内力上含蕴着奇毒,我使出来的内力上,也含蕴着奇毒,既要在两种毒药上互较长短,又要在内力上互作攻拒。
这种比拚,不仅要内力强,而且还要毒药厉害,才能获胜,在外表上虽然两人相距一丈,除了四目互相凝视,外人看不出一点朕兆,但在两人来说,这可是生死系于一发的拚搏。
此时他们除了不住的使出本身真气,也在不住的加强毒量,惟有谁的毒药占优势,谁的内力较悠长,谁就可以获得胜算,目前以他们的修为,一时之间很难能够分得出胜负来!
口口口
于文彬拦住自称齐大元妻子的素衣妇人,先前一直并未还手,只是东躲西闪,用长剑封解对方攻势,那知素衣妇人一支匕首愈出愈奇,源源不绝,于文彬手中空自有着一支长剑,依然有捉襟见肘,处处挨打,几乎有封架不住之势。
幸好这时那二十几名健妇已经发动攻击,把区古柏师徒困在群雌粥粥的联手阵势之中,区古柏看出对方阴谋,口中大声道:“为师来的时候,告诫过你们,设若怀帮的人先要动手,咱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现在情势已经十分明显,这里的一切,都是怀帮事前安排好的,咱们若是再不还击,只怕大家都要暴尸在苏门山麓了,大家只管出手还击就是了。”
喝声甫落,他门下四个弟子不觉精神大振,他们一直只守不攻,处于挨打局面,心头早已憋不住了,听到师父这一宣布,可以出手反击,四支长剑,登时气势如虹,展开一轮反击二十几名健妇,纵然武功不弱,那是区古柏门下四大弟子的对手?一时之间,惊叫、惨呼之声,就此起彼落,不时的传出尤其区古柏喝声出口,剑招突由守势变为攻势,一片青光,从他身前像扇面般朝外展开,同时左手骈指如戟,在剑光飞洒之中,错落点出。
他虽然发出了反击命令;但对方这些人,总是女流之辈,不好痛下杀手,因此他挥酒出去的剑光,看去虽然攻势绵密,实则还是攻少守多,迎击对方攻来的兵器,真正攻敌的,还是他左手,指力劲急,犹如捏着一支点穴厥,专取敌人穴道,令人防不胜防,瞬息之间,就被他制住了五六个之多。
对方二十几个健妇,木身武功并不很高,只是仗着此进彼退,互相策应,互相支持,使敌人无暇兼顾,如此而已!若论真实功夫,她们和区古柏以及四个门人相比,那就差得很远了。先前区古柏因对方都是未亡人,只守不攻,是以看起来这批娘子军好象占尽了上风,此刻一经展开还击,她们自然不堪一击了。何况有五六个人被区古柏制住了穴道,就阻碍到其余的人的进退速度,联手阵势自然会立呈滞钝。
这是互相关连之事,阵势进退稍见滞钝。联手之势也自然立呈松懈,就给敌人更多下手的机会。免之事,其中有大半以上,还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一场混战渐告平复下来。
不过顿饭工夫,二十几名健妇,虽然没有一个人死在广帮的剑下,但断臂缺手,却是难免之事,其中有大半以上,还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一场混战渐告平复下来。
这二十几名健妇,绝非区古柏的对手,也困不住区古柏,这一点摇头狮子也清楚得很,他指使出这些人来,无非增加区古柏的困扰,制造借口,同时也可以冬拖延些时间而已!
在区古柏发出反击命令的时候,于文彬左肩吃素衣妇人匕锋划过,伤口长达三寸,渗出血来,不觉后退了一步。
素衣妇人得理不让人,紧迫跟上,身形一个急旋,贴近于文彬身前,挥手一匕,朝他胸腹划下。这一招十分毒辣,她身子贴着于文彬,他长剑无法运用,顿使于文彬处于危急之地。
于文彬心头怒极,大喝一声,左手奋力一掌,朝外推出把素衣妇人推出了三步。
素衣妇人突然左手抬起,三支袖箭朝于文彬咽喉射来。
双方相距极近,袖箭是由机簧发射,至少可以打中二三丈以内的目标,如今只有三尺距离,劲力自然极强,千文彬左手五指夹住了两支,肩头一偏,另一支擦着耳朵射出。
素衣妇人打出三支袖箭,人又急欺而上,匕首闪电般朝于文彬攻到。
于文彬连退了两步,素衣妇人一点也不肯放松,同时跟上了两步,匕首左右疾翻,起落如风,着着紧逼,记记都是狠招;但于文彬有了这两步后退,长剑已有回旋之地,口中大喝一声:“好个不知进退的贱人,奶当于某怕奶不成?”
振腕还攻,连发三招,剑光缭绕,疾劈而出。先前他只是处处忍让,才落尽了下风,这回长剑出手,一步不让,素衣妇人手中终究只是一支匕首,招数虽然毒辣,但和长剑拚搏,未免吃亏,不出十招,便已落了下风。
于文彬一剑横削,素衣妇人竟然不避不闪,这一剑若是削上,她可能会人头落地,于文彬只当她闪避不及,只得剑势稍偏,剑锋扫过,削落了她一股长发。
好个素衣妇人,她原来是故意卖的一个破绽,于文彬剑势稍一犹豫,她己身如陀螺,一个急旋,转到了于文彬面前,左手一扬,食、中二指如钩,使了一招“二龙抢珠”,朝于文彬双目勾来。
她这一记原是虚招,声东击西,志在引敌注意,左手逊出,身形往右急旋,一记“顺水划船”,右手匕首却在身形右旋之际,反手朝后剌出,刺向于文彬右肋。
于文彬左手五指还夹着她两支袖箭,她身形右旋,于文彬左脚跟着跨上,这一来变成到了她的身后,左手迅疾下拍,把两支袖箭,一齐插入她右肩。
素衣妇人惊“啊”了一声朝前窜了出去。
于文彬也不追击,长剑一收,便自站停下来。
这时只有摇头狮子单晓初和唐崇智两人还面对面凝立不动,两人比拚的是剧毒,没有第三个人敢上去。虽然两人尚未分出高低来,但双方的人,已可从两人身前一片地面上,看出两人拚斗的形迹来了!
两人面对面相距约莫一丈光景,如果从中间划一条线,那就是两人面前各有五尺光景,现在两人面前五尺的地面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毒迹。
摇头狮子脚前五尺土地上呈现出一片乌黑,正在冒着袅袅黑烟。唐崇智的脚前五尺土地上,较为鲜艳悦目,因为地上七彩斑斓,有红、有黄、有绿、有蓝,冒出来的也是七彩烟雾,其烟袅袅,其声滋滋!
看得双方的人怵目心惊,怕闻到毒烟,都离得远远的观看!
这一情形,很明显摇头狮子使出来的剧毒,只有一种颜色,唐崇智使的唐门“七绝散”,却有七种不同的颜色。
他们是以内功使毒,本来是无形的.但两人内力不相上下,谁也并没输谁了,因此两人使出来的剧毒,到了中间,谁也无法越雷池一步就纷纷落在地上去了。
好在两人使的剧毒都是毒性剧烈,腐蚀性也极强,因此落到地上,就往地下钻了下去,也腐蚀了一大片土地。
就在区古柏师徒制住二十几个健妇于文彬也以收来的两支袖箭伤了素衣妇人,双方战事暂时停止的稍后,突听摇头狮子单晓初大笑一声道:“唐兄可以住手了,唐门‘七绝散’,兄弟领教了。”
大袖一挥,人已朝旁闪出丈许开外。
唐崇智也跟着掠开,大笑道:“兄弟真想不到单兄居然也是使毒的大行家。”
两人比拚剧毒,生死俄顷,险恶无论;但一旦停下手来,却依然说得极为客气。
温二先生道:“唐兄,咱们调人没有做成,反而引起了怀需的误曾,差点要把咱们也留下来了,单兄,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
他口气之中,还是对怀帮愤愤不平。
区古柏走上一步,拱拱手道;“唐兄、温兄,二位是兄弟邀请来的,原意希望二位是超然的第三者,不偏不倚,可以替咱们两家充任中间人,调解误会,也许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没想到单兄并不谅解,反而认为二位是兄弟邀来助拳的,而且还动上了手,这使兄弟对二位感到非常抱歉之至,不过兄弟的心目中,二位还是今晚这场评理会上的中间人,因为今晚之曾,除了怀帮和广帮之外,只有二位是第三者,因此兄弟还要请二位稍留片刻,让兄吊和单兄说几句话,这几句话,还要请二位作个证人。”
话声一落,不待唐崇智、温三先生二人开口,转朝单晓初拱拱手道:“单兄,咱们广帮和贵帮都是药材商人,并非江湖上的帮会,咱们到百泉锁,是采购药材来的,数十来年,一向是兄弟之帮,没想到会在泉会上放烟火这个余兴节目上,因隙成仇,三天前这一场爆炸事件,双方都有死伤,真正凶嫌,也尚未查明,兄弟想来,今晚这一评理会,双方定可心平气和的商讨出一个结论来,却没想到贵帮居然声势汹汹,一口咬定是敝帮做的手脚,而且还出动了这班自称未亡人的妇女,只要敝帮的人稍一忍不住,刀剑无眼,又有了死伤,敝帮岂非更百口莫辩?好在这些人,今晚除了略有挫伤,并无一人死在敝帮刀剑之下,今晚之会,到此为止,咱们两帮的恩怨,似乎已非你我两人几句话所能了结,那么咱们只好另订日期,把两帮过节,作个总结,也免得两帮的人,日后仍是纠结不清,单兄如果同意,兄弟就听候单兄吩咐,一定准时赴约。”
“哈哈!”摇头狮子单晓初仰首一声大笑,说道:“区古柏,你制住了几个女流之辈,以为就可以走了么?老夫让你们见识厉害!”
他说到最后这句“老夫让你们见识厉害”,声音特别洪亮,这是他通知埋伏在树林中的张宜生,要他及时告诉副总领云中岳率领金狮堂高手,截住对方的人的暗号。
区古柏听得方自一怔,怒声道:“单兄之意,那是要和兄弟放手一搏了?”
隐身在松林上的云中岳听到暗号,立即一拉蓝文兰的手,低喝一声:“我们出去!”
两道人影一下穿林而出,落到草坪上。
他身后清源大师、宋志高、蓝文蔚、宗大德、谷长庚、戴昆山等人相继掠出。
掠出去的一共是八个人这和摇头狮子的计划,一点没错,张宜生只是领路的人,武功也不高,当然不会露面,(其实他和金八阮文新都被云中岳制住了)金八是要等云中岳等人冲出松林,去点燃火线的,当然也不会跟随云中岳出去的了。
八个黑衣人掠出松林,手中已经亮出了兵刃。
区古柏看得一怔因为这八个黑衣人面貌冷漠,看来一个也不认识,(云中岳等人都戴了面具)只当是摇头狮子训练的杀手,心下不觉一宽,这八个黑衣人,既非成名人物,武功也未必会高到那里去,这就大笑一声道:“单兄原来还在松林中埋伏了高手!”
摇头狮子因为金八(阮文新)已经在林中点燃火线,急于脱身,右手一抬,指着区古柏等人喝道:“截住他们,格杀勿论。”
然后左手向后一挥,示意吴福础(他中迷倒地,业已救醒)率领五个门人后退。
云中岳也右手一抬,指着摇头狮子、吴福础和他五个门人喝道:“截住他们,格杀勿论。”
自己却直向摇头狮子单晓初走了过去。
摇头狮子看得骇异的道:“老夫是要你去截住他们。”
抬手指指区古柏,说话之时,急于离开,身形一闪,打算从云中岳身侧闪出。
云中岳随着他一侧身,依然拦在他面前,说道:“只要截住你就好。”
摇头狮子因火药即将爆炸,心头甚急,口中怒喝一声:“你疯了!”挥手一掌,迎面拍来。
云中岳右手抬处,迎着击出。
摇头狮子为了急于脱身,这一掌上使出了十成掌力,在他想来,纵然不能把云中岳击毙,或者击伤,至少也可以把云中岳震退几步、只要把云中岳震退,他就可以脱身了。
但听“蓬”的一声大震,摇头狮子只觉对方掌力极强,身不由己的被震得往后退出一步。
云中岳也后退了一步,笑道:“在下只是神智被迷,人却一点也不疯,单老爷子急什么呢?火药爆炸了,也有这许多人陪着你呢!”
就在云中岳拦住了摇头狮子单晓初的同时,清源大师也一下拦在吴福础的面前,宋志高、蓝文蔚、宗大德、谷长庚、戴昆山五人,也一齐拦住了摇头狮子门下周振邦等五人。
区古柏眼看摇头狮子埋伏的人,忽然窝里反起来,截住了自己人,心里虽觉奇怪;但这是狗咬狗,与他无关,不觉冷笑一声,朝于文彬和三个弟子挥挥手道:“咱们走!”正待转身离去!
宋志高不过几招,已把周振邦拏住,抬头大声叫道:“区老哥,别忙着走,还有唐老哥、温二哥也请留步。”
区古柏听得大奇,伫足问道:“阁下何人?”
宋志高点了周振邦的穴道,一手撕下面具,笑道:“兄弟丐帮宋志高。”
这时蓝文蔚、宗大德、谷长庚、戴昆山四人也先后制伏了摇头狮子门下其它四个门人。
唐崇智惊奇的道:“宋长老,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志高道:“说来话长,总之今晚是怀帮的一个大阴谋……”
这时只有四个人还在动手,一对是清源大师和吴福础,另一对则是云中岳和摇头狮子单晓初。
云中岳边上,还站着一个人,那是和云中岳一起掠出来的蓝文兰,她手仗长剑,目光紧盯着单晓初,怕被他逃走了。
摇头狮子简直气疯了,但他害怕的还是即将引爆的地底炸药,只须轰隆一声,就会山摇地动,血肉横飞,他越想越觉心寒,也越要及早脱身。怎如云中岳偏偏纠缠着他,就是脱身不得。
这是性命交关的事,他焉得不急,焉得不怒?几乎连拔剑的时间都夹不及,口中连声大喝,双掌像开山巨斧一般,急攻而出。
这也是他的老谋深算之处,如果他拔出剑来,和云中岳动手,云中岳纵然不济,也不可能在一两剑之内,把他刺死;但如果用掌,他有数十年深厚的武功,云中岳强煞也只有这点年纪,内力不用说自然不如自己远甚,那么不消三两掌就可把他震伤内腑了。
他有了这一想法,所以出手就用上全力,双掌轮替,击劈而出。
云中岳也早已撕下了面具,口中大笑一声:“来得好。”身形迎起,有如虎步龙形,双掌交替同样一记接一记的迎击过去。
一时之间,但听双掌交击,发出砰砰之声,摇头狮子一口气劈出了十四五掌,云中岳丝毫不让,也接了他十四五掌。
摇头狮子单晓初全力击出,一记重过一记,这十四五掌下来,内力消耗甚臣,已经额见汗水,气喘如牛,云中岳虽然不如摇头狮子的气喘,但一张俊脸也已胀得通红。
摇头狮子睁大双目,喘息道:“龙形十八掌,你……是昆仑门下?”
突然身形一弓,一个人凌空跃起两丈来高,双手化爪,朝云中岳当头抓落!
不,他双爪抓落之际,双脚也连环踢出,一个人就好象一只大蜘蛛,利爪划动,凌空攫来。尤其他双爪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色呈乌黑,有加黑骨鸡爪一般。
原来他气喘如牛,只是一种伪装而已,好让你松懈戒备,他再出手凌厉一击。
写到这里,读者也许要问,摇头狮子单晓初方才和唐崇智比试使毒,分明是一位使毒的高手,他既然急于脱身,何以对云中岳不用毒呢?
这一点,摇头狮子自然也想到了,他在第一掌没把云中岳震出去,早就使了,只是云中岳练的是“九阳神功”,今晚又服过“解迷化毒丹”,是以无形之毒,也伤不了他,摇头狮子没有说出来,云中岳没有丝毫感觉,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云中岳看他突然纵身扑起,双爪乌黑,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毒爪,也立即功运双臂,双掌翻起,吐气开声,朝上拍去。
这一招名为“双手托天”,招式极为普通,但用来迎击摇头狮子这一记怪招,却是恰到好处!
这回云中岳双掌之上凝聚了九成“九阳神功”,双手托起,“九阳神功”一股无形内劲,就像浪潮一般,掀天而起,朝上涌去。
摇头狮子满拟这一辖是他最厉害的压箱子本领,云中岳定可立毙掌下,那知人还没扑到云中岳的头上,但觉一团奇猛内劲风起云涌,朝自己撞到,他连闷哼都来不及,一个人就被撞得往空中拋起,连翻了四五个觔斗,摔落到三丈外的地上。
清源大师以一双肉掌和吴福础二尺长的阔剑,已经搏斗了五十招以上。
你别看吴福础身躯矮胖,这一使起来,剑光缭绕,一个人就像包在一片剑光之中,不但身法灵活,忽左忽右,走着盘龙绕步,俐落已极!
清源大师双掌开阖,掌风拍在他剑光上,发出“铮”“铮”鸣声,一时居然奈何他不得。
吴福础自然也知道地下埋了火药,心头焦急,岂肯恋战,他舞起一团护身剑光,是为了清源大师的掌力深厚,先求自保,清源大师每一掌击到他剑上,他总是被震得后退几步,这一阵工夫,两人剑掌翻腾,好似激战得甚为猛烈,实则他步步后退,离斗场已退出了数丈之外。
宋志高眼看两人越战越远,口中大声叫道:“大师当心他逃脱!”
他话声甫出,吴福础紧接着大喝一声:“老和尚,吴某真的怕了你不成?我和你拚了?
阔剑突然一紧,刷刷刷一连三剑,剑光大盛,全力反击过来,把清源大师逼退了一步,立即回剑护身,又舞起了一团剑光。
清源大师被他逼退一步,挥起掌力,呼呼两掌,追击过去。
吴福础早已把阔剑舞得个风雨不透,又是“铮”“铮”两声,两记势道奇猛的掌力,击在他一团护身剑光之上。吴福础早已等待着这两记掌风,等到掌风劈到,他双脚一点,连剑带人化作一个银团,随着掌力滚了出去。
清源大师这两记掌风力道何等强大,立时把他一个人一路滚出去三四丈外,吴福础阔剑一收,双足连纵,几个起落,已逃出十数丈外,再也追赶不及。
清源大师怔怔的道:“好个狡狯之人,这等于是贫僧把他送出去的了。”
宋志高道:“走了一个吴福础,并不重要,咱们只要拏住摇头狮子就好。”
摇头狮子单晓初给云中岳摔出两三丈外,他究竟功力深厚,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云中岳身法何等快速,摇头狮子站起身时,他也早已跟了过来。
这同时,大家因摇头狮子是怀帮的首脑,岂能让他逃走,他挺身站起的剎那间,蓝文兰、蓝文蔚、清源大师、宋志高以及区古柏、唐崇智、温二先生等人听了宋志高简单的述说之后,也纷纷围了上来。
云中岳道:“单老爷子,你是在江湖上经过大场面的人,失败了,就该承认失败,此时此地,你已是四面楚歌,万难脱身,不如……”
“哈哈!”摇头狮子忽然仰首大笑,声震山谷,笑声一落,巨目抡动,点头道:“很好,老夫承认失败了,有少林清源大师、四川唐门当家、广帮龙头、丐帮长老,岭南温家、云南蓝家、还有林虑、王屋、析城三派的掌门人,这许多人陪葬,单晓初死得也不寂寞了!”
云中岳微微一笑道:“单老爷子……”
底下的话还未出口,摇头狮子突然双足一点,一道人影拔空掠起,他早已看好方向,从武功较差的蓝文兰头顶飞越而过。
蓝文兰及时惊觉,口中一声清叱,挥手一剑,朝上追击过去;但摇头狮子身法何等快速,这一剑自然没有袭上,人已虹射出去。
清源大师、宋志高、唐崇智、区古柏等人纷纷发出叱喝,要待纵身扑起!
云中岳忽然朗笑一声:“单老爷子这样走法,不是太不漂亮了么?”
双手齐发,朝摇头狮子背后招了招手。他使的是昆仑派“纵鹤擒龙功”中的“擒龙手”,才来只须右手向空一招就可以;但他知道摇头狮子单晓初功力深厚,仅凭一只手施展“擒龙手”,吸力不强,他还可能挣得脱,这双手同发,已用上了十二成功力。
摇头狮子最耽心的还是火药爆炸,这一长身掠起,也用上了全身的功力,一个人宛如大鹏展翅,从蓝文兰头上掠过,一下已飞射出去三丈开外,突觉一股极大吸力从背后吸来,人在半空,就像被抓回去的一般,连半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随着吸力又倒飞回去,“拍达”
一声,背脊落地,跌墬在原来的地方,这一下直跌得他两眼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这下,也直看得区古柏、唐崇智、清源大师、宋志高等人莫不神色为之一动,大家虽然知道这位年经人武功极高;但谁也想不到他轻轻年纪,居然练成了昆仑派失传已久的绝世神功“纵鹤擒龙”!
清源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云少侠这一手使的大概就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纵鹤擒龙’神功了?贫僧一向只有传闻,今晚总算大开眼界了。”
区古柏道:“这么说云老弟果然是昆仑弟子了?”
摇头狮子跌坐在地,一张本来红润的脸色,此时面如灰土,双目包满了红丝,望着云中岳,切齿道:“姓云的,老夫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老是和老夫作对?”
云中岳淡淡一笑道:“单老爷子怎不反躬自问,所作所为,都是……”
“哈哈!”摇头狮子又大笑了一声,说道:“这样也好,凡是和老夫作对的人,来个同归于尽,是怨是仇,岂不一笔都勾销了?”
他这意思是自己既然走不了,火药一经爆炸,谁也休想活命。
云中岳含笑道:“方才在下的话,尚未说完,单老爷子就急着要走,在下现在不妨说出来给单老爷子听听!”
摇头狮子沉声道:“你说!”
云山岳道:“单老爷子你认为自己走不了,咱们就会同归于尽,对么?现在在下可以告诉你,咱们不会同归于尽的。”
摇头狮子道:“此话怎说?”
云中岳道:“因为单老爷子要‘大家见识厉害’的‘厉害’已经不存在了。”
摇头狮子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中岳笑道:“自然是阮文新说的了。”
摇头狮子忽然长叹一声,颓然道:“完了!”
云中岳道:“大家既然不致同归于尽,单老爷子自然也不会死了。”
摇头狮子摇着头,苦笑道:“你们不死,单某却非死不可,单某一家老少二十一口,也非死不可了。”
“阿弥陀佛!”清源大师合十道:“单老施主,泉会期中,发生了许名事故,所幸有惊无险,只要老施主觉今是而昨非,大家相交多年,自可原谅,目前只有怀帮、广帮因烟火船爆炸伤亡的人,已经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两帮只要优予抚恤,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场干戈,尽可化为玉帛,若施主还有什么不可解的事呢?”
摇头狮子重哼了一声,说道:“大师很少在江湖走动,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可以解决的么?”
宋志高已经听出似乎其中另有原因,这就接口道:“单兄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一日难尽!”摇头狮子只是摇着头,苦笑道:“兄弟说出来了,只怕也难以让大家相信。”
区古柏道:“单兄一向豪气干云,今晚怎么如此吞吞吐吐,不论有什么困难,只要单兄说出来,咱们广帮也负担一半,赴汤蹈火,区某决不皱眉。”
摇头狮子脸有愧怍之色,缓缓从地上站起,拱拱手说道:“区兄,兄弟霄在对不起你,你老哥多多原谅。”
区古柏道:“单兄何用说这些话,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
“事情并未过去。”摇头狮子沉痛的道:“兄弟一死,也许另有一个人会冒出来,总之……以后还会有事……”
唐崇智道:“单老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兄弟……唉……”摇头狮子长叹一声道:“单某活了几十岁,还在江湖上混过这么多年,临死还是弄不清楚,因为兄弟只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路的傀儡而已!”
他这话听得大家不由一怔,在大家想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故,怀帮龙头摇头狮子单晓初应该是幕后的主谋了,他居然说出只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傀儡,那么这包藏祸心的阴谋分子,又会是谁呢?
云中岳攒攒眉道:“单老爷子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摇头狮子道:“兄弟身中奇毒,三日之后必死,兄弟一家老少二十一口,只要兄弟一死,也必死无疑。”
宋志高问道:“单兄是什么人下的毒呢?”
摇头狮子苦笑了笑,朝唐崇智问道:“唐兄,你方才试过兄弟使的毒了,不知兄弟使毒的手法加何?”
唐崇智道:“很高明,连兄弟家传的‘七绝散’都无法胜得过单兄了。”
摇头狮子惨笑道:“兄弟这使毒之法,就是出之于那人传授,兄弟会的,只是那人的皮毛而已!”
这话听得在场诸人不觉齐齐一震!
宋志高问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摇头狮子道:“那是三年前,兄弟一家大小,在一夕之间,都突患急症,一个个昏迷不省人事,延医诊治,连大夫也说不出症候,可说群医束手,惟一可以看得到的,是每个人的指甲都色呈乌黑,第二天门外来了一个手摇虎串的游方郎中,大声叫着:
“包医疑难杂症……”
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述说。
摇头狮子续道:“兄弟听出古怪,就请他进来,那游方郎中一见面就说:尊府大小二十一口,在下可以包医,保证药到病除,但必须接受敝上一张聘书,兄弟问他是什么聘书,他从布袋中取出一个密封的信袋,说聘书就在这里,内容如何,在下也不清楚,单老爷子不妨打开来自己瞧。那游方郎中放下信袋和二十一颗药丸,就扬长而去,兄弟打开封口,里面果然有一张聘书,那是聘兄弟担任苏门山梵王宫总管……”
云中岳暗哦一声,忖道:“梵王宫地室只有副总管没有总管,自己还以为总管是吴福础,原来竟是单晓初。
摇头狮子续道:“寒家二十一口服了他留下的药丸,果然药到病除;但兄弟却从那时起,中了奇毒……”
唐崇智道:“莫非毛病出在那张聘书上了?”
“一点不错。”摇头狮子道:“过了一个月,有一天的子夜,兄弟突感全身经脉收缩,五内如焚,那种痛苦,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兄弟可以看到手上每一根筋,都色呈翠绿,连指甲都是绿色的,一时不知中了何种剧毒?正在惊骇之际,那游方郎中突然在兄弟面前出现,他说:他是给兄弟送解药来的,兄弟身中之毒,每三十天就会发作一次,今晚只是要兄弟认得这种剧毒的厉害而已,过了三十天,如无解药,就会毒发不治,只有听从他主人的命令,方可获得解药,兄弟当时怒极,出手一把就扣住了他的脉门,他却毫不挣扎,只是含笑道:“老爷子莫要忘了尊府二十一口,身中毒根,并未清除,他们也需要每月服一次解药,老爷子劈了在下不要紧,老爷子不答应和敝上合作,就得不到解药,老爷子一死,尊府二十一口就再也得不到解药了。”
大家心中都不期而然的升起一个念头,忖道:“这人会不会是毒君闻人无咎呢?”但这话却没有一个说出口来。
宋志高道:“单老哥就这样听命于他了?”
摇头狮子苦笑道:“兄弟一家大小性命全系在他手里,能不俯首听命么?”
他不待众人发问,接着又道:“此后那游方郎中还携来了几页手抄的用毒书籍,要兄弟依照书上配方,练习用毒,曾说:等兄弟练成了,就可替自己及家人解毒了,比后每过一、二个月,就来收回练过的几页,另外又给兄弟几页新的,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兄弟用毒的技术渐渐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还没有解除兄弟身中之毒和家人所中剧毒的方法。”
宋志高问道:“单老哥没问那游方郎中,这幕后之人是谁么?”
摇头狮子道:“兄弟问过几次,他都推说不知道,以兄弟观察,此人一身武功和用毒之能,只在兄弟之上,不在兄弟之下……”
刚说到这里,突听云中岳回头喝道:“什么人?”
大家回头看去,只见六七丈外,负手站着一个高大人影,应声道:“老夫。”缓缓行了过来。
云中岳定睛看去,来人是个白面长髯的老者,身穿紫红长袍,肩披杏黄大氅,貌相威重,虽然缓步行来,依然虎步龙行,另有一股慑人威仪!
唐崇智大笑一声道:“原来是毒君驾到!”
这一瞬间,清源大师、宋志高、单晓初、区古柏等人都不觉迎了上去。
温老二朝唐崇智看了一眼,两人站在一起。蓝文蔚、蓝文兰则傍着云中岳,也跟着上去。
摇头狮子呵呵一笑,拱手道:“闻人老哥久违了。”
“阿弥陀佛。”清源大师合十道:“贫衲久仰闻人施主大名,今晚何幸,在这里得瞻丰采”。
区古柏也拱着手道:“闻人老哥几时到百泉镇的,怎么不到敝公所落脚?”
大家都迎着和他招呼,毒君闻人无咎目光抡动,大不刺刺的道:“诸位老哥可知兄弟来意吗?”
他既没和大家寒喧,而且说话的口气也不善。
唐崇智心想:“很明显他就是幕后的主使人了。”一面洪笑道:“老哥来得有些突兀,咱们很想聘听你的来意。”这句话,就是暗中提醒大家注意,毒君来意只怕不善。
毒君呵呵一笑道:“这里可有一位昆仑门下,叫云中岳的人吗?”
原来他是找云中岳来的。
云中岳走上一步,拱拱手道:“晚辈云中岳,见过闻人前辈,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他因和闲人俊兄妹论交,故而自执晚辈之礼。
毒君目光炯炯,打量着云中岳,一手捋须,说道:“你就是昆仑传人云中岳?年纪很轻。”
这话云中岳不好回答。
毒君也不待他回答,点点头道:“很好,你随老夫走吧!”
云中岳抱拳道:“前辈有什么见教,晚辈洗耳恭听,前辈有何差遣,也请明示。”
毒君道:“老夫没有什么见教,也没有什么差遣,就是要你跟老夫走。”
蓝文兰只道是闻人凤跟她爹说了什么,毒君才会要云大哥跟他去的,心头暗暗冷笑,不觉转脸朝云中岳看去。
云中岳依然恭敬的道:“前辈要晚辈到那里去?有什么事,可否先让晚辈知道一点端倪吗?”
毒君不耐道:“老夫要你随我走,你就随老夫走,何用多问?”
这话大有气势凌人之感!
云中岳道:“前辈不肯明说,晚辈……晚辈……”
他想说:“晚辈恕难从命”;但想到闻人俊兄妹和自己的交谊,不好出言顶撞,是以说了两个“晚辈”,底下的话,一时说不出来。
蓝文兰冷冷的道:“云大哥这还用问吗?自然是……”
蓝文蔚怕妹子口不择言,急忙喝道:“妹子,奶不许多说。”
毒君目光一凝,朝云中岳喝道:“你走不走?”
这话太逼人了。
云中岳还是婉转的道:“前辈不肯明示,晚辈只好有方尊命了。”
“哈哈!”毒君大笑一声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云中岳,你不去也得去,知道吗?”
现在大家都已看出来了,毒君将对云中岳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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