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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这表示嫌犯已经继续南下,必定按预定的行程,绕道经襄阳下荆州,这消息应该不假。又一些牛鬼蛇神向南奔,一个个兴高采烈。

  邓州这条路,正是前往武当山的大道。皇帝所派的朝山专使,由武当弟子组成的迎使团护送,走的就是这条路,因此武当弟子最为紧张。一天之内,留在裕州的武当弟子走了个一干二净。

  锦衣卫的人早已撤走了,裕州恢复了宁静。

  桂星寒出现在陈州府城,已经是夏初四月了。

  那时,嘉靖皇帝的圣驾,正浩浩荡荡,急急忙忙,快马加鞭往京都赶。

  陈州的人,根本不知道皇帝南幸的事。

  江湖上的消息传播,比官方的消息快得多。江湖朋友隐约听到一些风声,知道一些颇为夸张的传闻。有关天斩邪刀大闹新郑裕州的故事,在江湖道上不胫而走,愈传愈离谱,天斩邪刀成为勇如天神,出没千军万马御林禁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旷世之雄。

  轰传的结果,千金赏格失去了魅力。

  谁敢为了千金与旷世之雄玩命?

  陈州府衙,早半月便接到锦衣卫转发的公文。推官大人照例转发各州县,官样文章如此这般,随即应当束之高阁,连榜文也懒得揭示。

  要捉拿一个叫桂星寒的刀客,这岂不是开玩笑吗?江湖上亡命刀客成千上万,哪一个会用真名实姓公然走动?何况谁也没见过这个人。

  桂星寒并没有改名换姓,只是通常很少通名而已。

  江湖朋友重视绰号,有些人以绰号在江湖闯荡一辈子,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

  四月仲夏,陈州大平原野仍是暮春景色,草长莺飞,江山一片锦绣。

  他以为妙计成功,已经摆脱了锦衣卫的纠缠。

  飞天夜叉向他说,已经把十四位随从打发回家了,在天下遨游不需众多人手呵护。

  葛春燕成了飞天夜叉的伴当,两人结伴比较方便些。有两女同行,也可避免蜚语流言。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悠哉游哉按站行止,沿途雇车或雇马,甚至雇脚夫携带行囊,毫不引人注意,江湖朋友更不屑留意无利可图的人。

  桂星寒成了游学书生,人本来就英俊挺拔,气概不凡,扮书生甚合身份。

  两位姑娘成了他的侍女,大户人家的侍女不同一般婢仆,气质风华不下于一般千金小姐。

  脱掉了冬装,他们脱胎换骨成了另一种人。

  申牌时分,所雇的马车驶入南门外大街,

  侍女当然得照料主人的一切,包括住宿打尖与外界打交道。

  南门外大街有不少客店,旅客通常不喜欢在城内投宿,城外可以任意所之,半夜启程也无人干预。

  在飞天夜叉的指示下,赶车伙计在悦来老店的停车场停下了。

  “这家客店冷冷清清,一定不好。”葛春燕提出抗议:“林姐,换一家好不好?”

  “冷冷清清少杂乱,别挑剔啦!下车下车。”飞天夜叉推开车厢门,不走跳板一跳而下,白了半躺在车内的桂星寒一眼:“公子爷!别再睡啦!到了地头,还得四处走走呢!”

  “天气暖洋洋,车行轻晃,正是大好睡觉时光,好安逸哦!”桂星寒跳下地,装腔作势伸懒腰,打呵欠,正经八百掸青衫上的尘埃:“这里就是陈州府?怎么这样乱糟糟?不像一座历史名城呀!”

  开始搬下行囊的车夫,是个年纪已半百的汉子。

  “公子爷,这里是城外,是有点乱,城里就好多了。”车夫一面说,一面向奔来招呼的店伙示意提行囊,等店伙一走,突然放低声音:“公子爷,最好不要住这家悦来老店。”

  “为什么?”飞天夜叉瞪了车夫一眼。

  “这家店常年闹鬼,是有名的鬼店,”车夫不住摇头:“最好换一家。”

  “鬼店?有鬼?”葛春燕兴趣来了:“妙哉!我从来就没见过真的鬼,假鬼却见过好几次。捉一个真鬼来逗弄,一定怪好玩的。”

  她的嗓音十分悦耳,声音也不小,引起附近一些人的注意,她美丽的面庞与穿的华丽衫裙,也受到注目,说的话更令那些人吃惊。

  一个小姑娘居然要捉鬼来玩,难免令人吃惊。

  停车场停了几辆客车货车,不远处大街上车马行人往来不绝,人声嘈杂,这时正是落店时光,但这家悦来老店,投宿的旅客却零零星星。

  停车场对面是拴马栏,有五个长程旅客,正在把五匹健马拴在栏上,解鞍卸马包准备落店,有三名店伙在照料坐骑。

  五骑士都是骠悍的彪形大汉,穿了天青色对襟骑装,鞍袋插有刀剑,皮护腰有暗器鞘袋。

  五个骑士的目光,全被葛春燕吸引过来了。

  唯一留意五骑士的人,是警觉性最高的飞天夜叉。

  仍是飞天夜叉至柜台打交道,流水簿上留下她们三人的路引记录:林兰、葛芝、桂星。

  减少一个寒字。身份是开封府学附学生,两侍女。

  府学附学生,正式的名称是附学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附,不是公费生,但秀才身份却是不假,算是有身份地位,官府不能任意征调差使的上等人了。普通州县的治安公人,见了秀才便矮了一截。

  一般公人,极少会把一个秀才,与一个朝廷要捉的凶犯联想在一起,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穿州过县,也可以享受稍特殊的待遇。至少在一些执行公务的捕快线民心目中,盘查盯梢一个秀才,是十分愚蠢的事,吃力不讨好替自己找麻烦。

  安顿在三进客院最好的两间上房中,洗掉一身风尘安顿停当,已经是黄昏降临,旅客落店最混乱的时光,客院里陆续有旅客进住,但数量不多。

  飞天夜叉在外面走了一趟,返回时神情怪怪的。

  客店供应膳食,晚膳送到桂星寒所住的客房外间,房中已掌了灯,外面隐隐传来旅客的活动声浪。

  “这间客店真的有鬼。”飞天夜叉一语惊人。

  飞天夜叉的绰号是妖神,当然她不怕鬼,居然说起鬼来煞有介事,正经八百不像开玩笑。

  “是吗?男鬼还是女鬼?”桂星寒也正经八百反问,脸上有掩不住的恶作剧笑意。

  “你放正经一点好不好?”飞天夜叉要恼火啦!

  “你瞧,我不是很正经吗?”桂星寒忍住笑:“鬼由心生,这是正直不阿的人所持的信念。修道人承认有元神,也就承认有精魄的存在。精魄,也就是俗称的鬼,不论是元神或精魄,本身是没有形质的,只能存在于虚无的状态里。本质强烈的,或许会依附在某种有生命或者无生命的体质内,借以延迟消散的时间。”

  “你在鼓吹迷信吗?”葛春燕忍不住向他挑衅。

  “这与迷信无关,我只是说明一种迄今为止,仍是扑朔迷离,很难证实的现象而已。元神或精魄一旦离开躯体,它就成了无形质的异物,本身已没有力量存在,所以不会也不能伤害有躯体的生物。伤害人的是人的本身,与神鬼无关,所以正直不阿的人,看法是正确的。绝大多数的人怕鬼,他却不知道,鬼更怕人。人实在没有理由怕鬼,因为人死了仍可变鬼,鬼死了那就神形俱灭,连鬼都做不成啦!呵呵!你打听到甚么风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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