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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姑娘斩钉截铁地说:“贱妾万死不辞,只求将凶手绳之于法。”

  “李兄。”堂上的伏虎金刚大声说:“我相信你可以想出一千个理由和借口。”

  他扶姑娘上堂,在交椅上落坐。

  “澹台兄。”他郑重地说:“不错,我可以用无数的理由和借口。你希望我管这一档子事?”

  “不错。”伏虎金刚肯定地说。

  “你是一个执法的人。”

  “不错。”

  “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

  “弥勒教党徒众多,你也知道我剑下无情。”

  “法如果能行,要你们这种武林怪杰做什么?我澹台长明双目不盲,你决不会滥杀无辜。”伏虎金刚庄严地说:“我只是希望,而不是要求你缉凶,因为我是个执法的人,不能知法犯法。如果你肯挺身作证,州衙将行文追缉凶徒。那时,你如果插手,也就等于犯了公然向国法挑战。我知道海捕形同具文,所以我不希望你挺身作证。李兄,凡事都有例外,法网虽严,漏洞仍多,所以……”

  “所以你要变相玩法。”他苦笑:“好吧!你已经判决了许多人的死刑。这里的案怎样结?”

  “那是金乡县的事,我会影响他们,以济宁妖贼首要份子李三郎劫杀结案。”伏虎金刚欣然说:“董姑娘,快向报应神致谢。”

  董姑娘离座,再次下拜。

  半月后,南京凤阳府的徐州。

  州城附近,人山人海成为最忙碌的城市,从四面八方甚至千里外征调来的民夫义工,全向徐州集中,再一队队一群群发分至沛县、丰县务地,在河臣朱衡、潘季驯的指挥下,与那条可怕的孽龙(黄河),展开了艰辛的缠斗,数万人拼命挖掘新河,构筑堤防,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都有人加入。这是一场与天争的惨烈搏斗,一场伟大的争生存竞争。

  去年,黄河从丰县的华山东北冲下,分为十三条巨蟒,挟惊天动地的声势,直冲徐州灌入运河的昭阳湖。徐州似乎在河南河北两岸跳来跳去,在浩瀚无际的滚滚洪流中漂浮无定,时而河北时而河南,成了一座会移动的城。

  今年,总算又回到了河南岸了,黄河的主流,从城南移至城北,北郊三十里之内,成为辽阔的沼泽区,房舍荡然无存,田地全成了烂泥滩。

  从各地征集来的义工,官府只供应粗糙的三餐,不但无钱可拿,有些人还得从故乡带工具前来应役。这些可怜虫如果熬得过半年工期,返乡时可以领到千余文钱象征性的工资。不幸死了,尸首也不知散落在何处,决难希望有魂归故里的一天。

  人一多,毛病也多了。负责购运器材的官吏上下其手,个个脑满肠肥,征来的义工,则与河水、烂泥、疾病、饥饿……作生死的挣扎。

  弥勒教徐州香堂,获得了大好的机会。

  要得救,很简单,只要是信徒,就可得救。每天焚上三枝香,双手合十向天顶礼,口中吟南无弥勒佛,你就是信徒,弥勒佛就会保佑你平安脱苦海,自有转世活弥勒佛来世指导你求生之道。

  在这里,人命如蝼蚁,甚至不如蝼蚁。人死了,往烂泥沼里一丢,便无影无踪。任何地方发现一具骸骨,绝对没有人大惊小怪。这就是那时的徐州。

  报应神风尘仆仆,背了简单的行囊,踏入了徐州城。从丰县到州城,已不通车马,因为河流沼泽太多,他的坐骑已寄养在董家。

  城内呈现畸形的繁荣,发了水难财的人,少不了尽情享受,吸引了大批前来猎食的江湖人。

  西大街距城门约百十步,向北岔出一条小街,这儿正是龙蛇聚集的好地方,以霸王台为中心点,四周旅舍林立,茶楼酒肆食店杂陈。往北,可到本城名胜区燕子楼,当然不是原来关盼盼绝食而死的那座楼。往西,是徐州左卫那些军爷们的卫所,外面住的余丁军户,也以霸王台为活动中心,要说徐州是乱轰轰的城,那么,这里就是乱轰轰的中心。至于州衙内另一栋建筑霸王楼,则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建都彭城的王宫所在地,那儿清净得很,而霸王台却是乱糟糟的地方。

  报应神住进了西楚客栈,流水簿登记的姓名是李三郎。也就是神手天君程禄,落脚济宁州所用的假姓名。

  经过三天的秘密活动,他已经有了些小头绪。

  这天华灯初上,霸王台夜市方张,附近几条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台西面的广场,江湖行业各显神通。

  一个敝开衣襟的大汉,挤在人丛中观看两个大汉耍狗熊。那头狗熊站起来高有七尺,其实不是狗熊,而是货真价实的大黑熊,重量没有千斤也有八百,但在两大汉的搬弄下,作出令观众发笑的小丑动作来。

  大汉正看得入神,突然感到脊心一麻,然后听到耳中先是雷鸣,接着语音细小而清晰:“右转身出去,拼命七郎。如果你想不要命,可以大声叫嚷,但不会有人救你,你死定了。”

  拼命七郎先是想转身后望,但感到浑身发僵,直至语音终了,这才觉得可以移动身躯。

  敢拼命的人,不见得真的不要命。拼命七郎感到心中发冷,乖乖右转身挤出看把戏的人丛,本能地知道背后有人跟来,而且跟得很近。

  “往右面的街口走。”身后的人说:“咱们无冤无仇,所以对你客气。阁下如果妄想反抗,结果将是很悲惨的,千万小心。”

  到了街口,身后的人命令他一直走。不久,远离了夜市,街上行人渐稀。

  “老兄,你要干什么?”拼命七郎说话了,愈走愈心寒:“有话好说,我拼命七郎罗彪,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

  “站住!”背后的人说:“看到右首小巷口,右侧墙角下的一只小布包吗?”

  “看见了。”

  “那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两头牛,甚至三头。”

  “这……”

  “听说你老兄与永福坊的娄大爷娄青虹有过节。”

  “只是与他的护院班头杨一刀杨和有过节。”

  “今晚娄大爷在彭国酒楼宴客。”

  “对。”

  “如果你敢在二更初,在彭国酒楼门口,与娄家的打手大打出手,打倒两个人就算成功,打了就走。那么,把那一百两银子拿走,那是你应得的报酬。”

  “这个……”

  “如果你拿走而不照办,后果你自己想好了。办不到就不要拿,往前走好了,没有人拦你,生意不成仁义在。”

  “在下可以邀人助拳吗?”

  “可以,那是你的事。祸福无门,拿了银子祸福自己负责。”

  拼命七郎毫不考虑地往巷口走,拾起小包裹伸手摸摸。不错,十锭银子一摸便知。转身时,不由一怔,小街空荡荡,前后数十步内没有人踪,刚才那人到何处去了?天色不早,二更初快到啦!拿了银子,可不能误事,反正他与杨一刀结仇已不是一天的事,拼拳脚也是家常便饭,只要不动刀枪,不会有流血断头的事发生。今晚打一架,居然有一百两银子进帐,就算挨一顿揍,也是值得了,这种大好的事,不妨多来几次。

  彭国酒楼位于霸王台北端的街口旁,前面另有自己的广场,设有停车驻马的地方,虽然规模不算是本城第一家,但坐三望二声誉甚隆。那些发水难财的暴发户,经常在这里宴客,平时座无虚席,食客川流不息,日进斗金。

  永福坊在城东,娄大爷青虹的大厦高有三层,与东门城楼黄楼遥相并立。州城的城墙高有三丈三尺,但娄大爷的楼可以看到城外的景色,可知楼的规模是如何宏大,也表示出主人的财富与地位。

  娄大爷在二楼宴客,三位打手陪着管事彭五,在门外招呼客人的随从,也留心是否有不受欢迎的人前来闯筵。

  酒客进出不绝,但彭管事的目光相当犀利,远远地便看到敝开胸衣,醉步踉跄的拼命七郎,正从街上折入店前的广场。

  “小心这家伙。”彭管事向一名打手吩咐:“看样子,他要到店里来。”

  “我上楼通知杨头。”打手说:“这家伙喝醉了,由杨头好好对付他。”

  “你们对付不了他?三比一也不行?”

  “不行,尤其是他喝醉了酒。”打手苦笑:“他皮粗肉厚,下手不管别人的死活,而咱们又不能出人命。”

  “这叫做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彭管事笑了:“我知道你们都有点无可奈何。去吧,去叫杨头下来。唔!他似乎来意不善,快!”

  拼命七郎正脚下加快,眯着醉眼向大门疾走,撞开了两名刚出来的酒客。

  一位青袍年轻书生,领着一位书僮打扮的十二岁小童,刚好下楼到达店堂往外走。

  拼命七郎来得快,彭管事知道这家伙存心闹事啦,忙向两打手举手一挥。

  两打手已早有准备,两面齐上伸手相挟持。

  “你们干什么?”拼命七郎收紧双肘厉声问。

  “老七,你要干什么?”彭管事也厉声问,以为两打手已把对方制住了。

  “七爷我来喝酒,不行吗?”

  “你已经醉了。”

  “七爷我醉不醉,与你这种杂种无关。好,酒楼不是你开的,你竟然要动武,好……”

  一声大喝,他双手一分,两打手挟住他,被震得向两面急退。

  又是一声大喝,大拳头已到了彭管事的小腹前。

  彭管事身手并不差,下盘手斜发,右拳疾飞来一记黑虎心。

  可是,拼命七郎棋高一着,已先一刹那扭身出腿,一脚扫在彭管事的左胯下。

  “倒了一个。”拼命七郎兴奋地大叫。

  “哎……”彭管事惊叫,摔倒在店门口。

  店堂大乱,人纷纷往外抢。

  书生脚下一紧,跟在三打手的后面。

  杨一刀乘乱抢到,大喝一声,左手一钩,便勒住了拼命七郎的脖子,从背后锁喉,神力骤发。

  斜刺里冲出两名大汉,一个扳腿,一个大喝一声,一掌劈在杨一刀的后脑上。

  杨一刀惊叫一声,勒着拼命七郎同时倒地,腿被人一扳扭,不得不松手放了拼命七郎。

  “两个了,走!”拼命七郎爬起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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