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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船轻微地晃动,烛火摇摇。

  姑娘曳裙而起,柏青山摇头以眼色阻止她起身。

  琴声悠扬,醉人的旋律充溢在空间扫荡。

  第一回折未发,舱门无声而开,冷风刮入,灯火摇摇。

  一个黑影窜入,是一位浑身湿淋淋的黑衣中年人,豹头环眼,满脸横肉。

  电芒一闪,中年人的剑指在姑娘的背心上,大环眼凌厉地扫了众人一眼,低喝道:“不许声张,不会有人受害,不然就宰了你们。”

  小琴小剑两婢坐在另一端,故意以手掩口,装得惊惶战抖。

  柏青山吃惊地注视着来人,愕然惊问:“你……你是……”

  “不许问,继续弹你的琴,不许停止。”

  琴声再起,他惶然问:“好汉爷,你……你……”

  “借你们的船躲上一躲。”

  “你……”

  中年人退至舱门,向外举手一招,接二连三进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人受了伤,全都是浑身水,一看便知是从水中爬上来的。

  “咱们有人受伤,惜你这里躲一躲。”中年人狞笑着说。

  “你……你们为何挑上我们?”柏青山一面操琴一面问。

  “你们这艘船在最外侧,而且是最不起眼不受注意的一艘船。”

  “这……”

  “有人再来搜查时,咱们躲在舱下。如果你们声张,打起来你们有死而已。”

  “你们是……”

  “咱们是杀奸王的好汉。”

  “奸王是……”

  “不许多问,调你的琴。”

  “叫女眷回避,好不好?”

  中年人摇头拒绝,说:“有女眷在,方不至于引人注意。”

  揭开舱板,下面黑沉沉,霉气上冲,两名大汉替同伴裹了伤,四人躲入舱底躺下。

  中年人则命小琴取来柏青山一件长袍,迅速地换上,拭干了舱面的水渍,将剑坐在身下以衣角罩住,方紧靠着姑娘坐下道:“搜查的人如果去而复来,阁下必需小心应付,不可透露口风,不然,你这位小娘子首先遭殃。好好弹你的琴,不许停止。”

  外面,传来了船桨打水声,有一艘快船驶过。

  接着,码头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岗哨又布上了,不久有人登船搜查,灯球火把齐明,人声隐隐。

  不久,北面码头旁突传来急叫声:“快拦住他!来人哪!往北面走了,快追。”

  不久,码头重归寂静。

  柏青山仍在操琴,行吭高歌唱道:“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锦鱼隐刀。感君恩重许君命,泰山一掷轻鸿毛。”

  “不许高唱!”中年人沉叱。

  他应声“是”,放低音量又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船突然摇摆,接着舱门拉开,闪入一个黑衣大汉,向中年人低声道:“人都到齐,只有九华三煞引敌未还,再就是黄山五义皆受伤沉重。”

  “那些鹰爪呢?”

  “追九华三煞去了。”

  “受伤的人呢?”

  “现在前舱安顿。”

  “大哥他们呢?”

  “不知道。”

  “好,叫醒船家,立即开船。”

  “是,小弟这就办。”

  柏青山停止弹奏,叫道:“好汉爷,你们要开船?”

  “怎样?你不愿意?”

  “这……何不放我们登岸?”

  “废话!你们是人质……”

  “天哪!官府的人是不理会人质的……”

  “住口!”

  “你们不要紧,天涯海角一躲,太平无事,而船家与旅客却要担上通匪的罪名,岂不有死无生……”

  “呸!再多说,宰了你这畜生。”中年人恶狠狠地骂。

  柏青山忍无可忍,十指齐下,一阵急滚骤拂,像是天际响起阵阵乍雷,弦声跳动,雷琴中间的龙池所发的共鸣,令人闻之脑门发炸,心血收缩。

  “砰”一声响,中年人仰面便倒。

  黑衣大汉狂叫一声,向上一蹦,撞在舱顶然后摔倒在舱板上。

  小琴小剑迅速打开两面的明窗,姑娘则拉开了舱门,方闪在柏青山身后,低叫道:“用第五折‘迅雷被风’除恶务尽。”

  “不,用第二段‘雷鸣两至’,赶走他们算了。”

  琴音再起,似乎正音齐鸣,可听到飒飒风声,殷雷渐近,也似乎听到骤雨倾盆的声浪,宛如置身在狂风、骤雨、迅雷中。

  外面狂叫声大作,十余条黑影以手抱头,发疯似的奔上码头,奔入茫茫夜色中。

  琴声终于静止,万籁俱寂。

  小琴小剑两婢,拖出舱底的四个人。姑娘也拖了两个昏厥的人,向两侍女说:“把他们丢到码头上去。”

  不久,小琴奉上两杯香茗。

  柏青山放下了琴,松了弦,接过茶道谢毕,笑着说道:“果然是人间至室,雷琴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偎在他身旁坐下,笑道:“琴虽佳,但操琴人如不能以神驭音,此琴不值几何。柏大哥你在琴上的造诣,比我高出百倍,内力修为方面,我也望尘莫及……”

  “你夸奖了,听,知音来啦!”柏青山抢着说。

  姑娘尚未听出他的话意,羞赧地低鬟一笑,低语道:“但愿我真配做你的知音……”

  话未完,舱门口出现了一个鸡皮鹤发,三角脸黄面膛,皱纹密布的老太婆,持着一根两丈二寸长的苍木鸠首杖,鸠首是用玉制的,黑白分明。一身的黑衣衫裤,银色的鬓脚下插了一朵红簪花。

  夜半三更,胆小朋友如果看到这位老太婆出现,不被吓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咦!”姑娘讶然叫,这才知道柏青山说知音来啦的意义。

  老太婆的三角眼厉光闪闪,死盯着乌光闪亮的雷琴。

  姑娘急急伸手,抓起了雷琴。

  老太婆跨入舱门,阴森森地说:“没有用,琴的弦已经松了,来不及啦!”

  柏青山安坐不动,含笑问:“老婆婆,夤夜入舟,不知有何见教?”

  老太婆盯视着他,阴笑着问道:“这具是琴魔费廉的雷琴么?”

  “正是。”他点头答。

  “刚才是谁用琴音肆虐?”

  “区区用琴音自卫驱贼,不算是肆虐,老婆婆言重了。”

  “你贵姓?”

  “区区姓柏,名青山。”

  “不姓费?”

  “老婆婆问姓费的人么?”

  “老身在问你。”

  “在下不姓费。”

  “那么,你这雷琴从何而来?”

  “这个,老婆婆用不着过问。”

  “你是不是琴魔的门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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