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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那要查多久?”

  “所以我不回去了。”

  “可惜哪!小子。”中年人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梅老先生对你寄望甚殷,认为你是百年罕见的修炼奇才,准备正式收你做弟子,传以玉符仙碟,只要两三年工夫,你一定可以突破他无法突破的返虚境界。你不回去,他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我也想通了,周大叔。”他脸上有飘忽的表情,“就算我修成半仙之体,对任何人也没有好处,对苍生何益?独善其身而已,早晚仍要默默地进入坟墓的。梅老爷子也知道,飞升根本就是幻想成仙成道,那只是人潜藏在心中的一种欲望。这些日子以来,我助叔叔处理这些莽莽尘世悲苦事,这才发觉我追求幻想欲望,不食人间烟火自求多福,是多么自私的事。二十年来,我一直就在亲友的卵翼下成长,虽说修炼吃了人所不能吃的苦,但从没体会过人间疾苦喜乐哀愁,似乎我不是一个人,只知道争取自己成就的废物。”

  “小子,你……”

  “我想通了,我要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试试体会人生的快乐与哀愁,真正体会自食其力的人生。不然,我永远长不大,永远靠父母养我宠我,我是个必须靠人供应的怪物。”

  “也好,要无为必须先无不为。”中年人大概也想通了,“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也说出世必先入世。体会人生,也不枉在人间走一场。你要自谋生活?”

  “是的,大叔。”他肯定地说,“我已经和爹娘说好了,爹娘给我五年时光,届时无论有何成就,都必须回家守我名下那份田园家业。但是,我不想要。”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盘缠?”

  “一百两碎银,十余吊钱。”

  “哈哈!至少比叫化子强,百十两银子,你在京口码头已经是大爷了。哦!就北走调查?”

  “不,先在这里打听。船伙计们耳尖嘴长,很可能透露一些风声。”

  “百十两银子是不够的……”

  “找份工作呀!”

  “你能做什么?哈哈!”中年人嘲弄地怪笑。

  “大叔,不要哈哈。”他其实也笑了,“天生我才必有用。”

  “你可以饥餐松实挖葛填肚子,渴饮山泉……”

  “大叔,别小看我。”

  “当然,还有一副坚强的体魄,非常灵活的身手,和一双无坚不摧的大拳头,不知人间疾苦险恶的头脑。除非你像令亲柳道人一样,积修外功游戏人间,该取即取,该舍则舍,走遍天下无虞匮乏。”

  “我打算学他老人家。”

  “学他?你根本不知该怎么做,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便劝你了,过些日子我要到杭州,顺便去看梅老爷子,他一定骂死你了。”

  “请替我向他老人家陪罪,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有一天,我会亲自登门请罪的。”

  “好,我该走了,好自为之。”

  “谢谢大叔鼓励。”

  送走了周大叔,他信步往驿站的码头走去。

  京口驿是水驿,规模甚大,红色的驿船就有二十艘。

  官舍占地甚广,码头更大,一次可停泊八十艘漕舟,不许私有的船只靠泊。

  一艘官船静静地泊在驿站的码头,想必是过往的官员在驿站投宿。

  两个保镖打扮的人,在码头不时东张西望,一个站在跳板上,向对面的官舍侧院注目。

  三个都是彪形大汉,青紧身,皮护腰,没佩有刀剑,是拳头上可以站人的骠悍人物,吃刀口饭的好汉。

  “你干什么?”站在码头上的大汉,盯着缓步而来的他大声喝问。

  码头还有几艘驿船,几艘代步小舟,也不时有人行走,本来是人人可来的地方。

  “经过这里。”张文季笑容可掬,不介意对方的粗暴,“到前面码头走走,也许可以看到熟朋友。哦!打扰了你吗?”

  “快走!走!不许停留。”大汉不耐烦挥手赶人,“不许在这里鬼头鬼脑东张西望。”

  “哦!有什么不能看?”他一面走,一面指指官船的船舱。

  所谓官船,只是一种有舱的中型客船。

  因为是专用来载客的,是一种普通的称呼,并非官家的船,也不是只载官不载民的专用船。

  “去你的!”大汉向他的臀部飞脚便踢。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向前一跳,从大汉的靴尖前逸走,速度恰到好处。

  “咦!”站在跳板上的大汉脸色一变,一闪便跳下码头拦住去路,“别走眼,点子来了。”

  一记金豹露爪劈胸便抓,又快又猛颇见功力。

  两端大汉也一闪即至,堵住了两端。

  他无法忍受别人的手脚及体,在山林莽野中,决不可让猛兽的爪牙沾身,一沾必定肉裂骨散。

  抬手一拂,指尖拂过大汉的腕部,向侧一闪,便远出两丈外,撒腿便跑,不想和这些人计较。

  “要活的!”被拂中腕脉的大汉厉叫,右手抬不起来,脸色发青,吃足了苦头:“是鬼手柯永福,没错,是他的鬼手给了我一下。”

  两大汉怎追得上他?他奔跑的速度快三倍以上。

  人走起霉运来,通常一霉就是三年。

  第一天开始自立谋生,就发生了意外。也许,这是他霉运的开始。

  其实,码头区哪一天没有人打架?他和那些陌生大汉比一两下手脚,根本就算不了打架,因此匆匆脱离是非场,不久便将这件事置于脑后了。

  他到码头找船,用意是希望能找到与盛昌船行沾有交情的船只,乘船前往沧州。

  他知道这时前往沧州追查船只失事,在时间上已经嫌晚了,拖得太久,查不出什么来的,只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走一趟比较安心而已。

  在别处转了一圈,他悠闲地返回悦来客栈。

  他是半长住的客人,客栈的伙计们并不知道他是盛昌船行东主的亲戚,对他一无所知。

  客栈中经常有半长住的旅客,大多数为生意常年在外跑码头的人,旅店就是临时的家,办事洽公逗留十天半月是常事,因此店伙并没把他当做特殊人物看待。

  踏进店堂,恰好有一群旅客落店,有男有女,十余位旅客正在由店伙接待。

  悦来客栈是颇有名气的一家客店,规模不小,后面的上房颇为清洁幽雅,甚至有些过往的官员,因驿馆客满,而由驿丞派人引来这里投宿,可以安顿女眷,比那些仅有大统铺接待粗豪水客的小客栈高级。

  挡在走道中的是三位女客,一个是穿了亮丽衣裙的中年妇人,四十来岁,正是女人青春鼎盛,风华最盛的岁月,显得美丽而高贵,一看便知道是有身份地位的大户人家女眷。女性的幽香充满店堂,驱走了不少汗臭异味。

  四月天,时雨时晴,乍暖乍寒,公众活动的地方,人身上散发的气味,委实令人掩鼻,有幽香调剂,让人心脾为之一爽。

  “好香。”他脱口说,少不了瞥了三女一眼。

  祸从口出,两个字就出毛病,真是霉透了,恐怕他真的在走霉运。

  那一瞥出了毛病,被人误会成有意的轻薄。

  另一位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侍女打扮,头上梳的双髻丫头已表明身份。但穿的衣裙质料甚佳,是大户人家的所谓俏婢,眉目如画,美丽俏巧,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像一个侍女。

  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女,穿两截花衫裤,梳了两条大辫子,十足一个小美人,五官出奇的秀丽,那双亮晶晶具有灵气的大眼睛,不时左顾右盼打量四周的人和陈设,像经常找毛病恶作剧的捣蛋小精灵,似乎随时都找人捉弄一番才惬意的顽皮鬼。

  少女耳尖眼更尖,不但听清他的两个字,也看到他瞥人的眼睛不老实,可找到捣蛋的对象了。

  “可恶!”少女娇叱,猛地一脚拨出。

  他比少女高了两尺,贴身而过毫无戒心。

  即使先怀有戒心,也难躲过少女出其不意的一拨,少女出腿太快了,哪像一个小女孩。

  他身材高,忽略下盘是正常的事,怎料到身侧的矮小女孩动脚?女人动脚不雅观,即使是一个小女孩。

  胫骨一震,他向前一仆。

  少女噗嗤一笑,扑倒一个大男人当然高兴。接着,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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